反正如今改的她也不知道最後的走向了,也不去算計這些了。隨緣就是了!
把家裡的外人送走了,就得搬家了。搬家這麼大的事,得告知親友!又是喧騰的宴客,直到五月初過端午了,天真真是熱起來了,才算是步入正軌了。
而姚先生,也就是這個時候,才不疾不徐的來了京城,一襲青衫的站在了伯府的門前。
這位老先生,年紀也不小了。得有五十往上了。當年中過會元,卻不知為何,沒有參加殿試,科舉就到這麼算不參加了。後來又不知道什麼原因,成了正隆帝潛邸時候的幕僚先生,後來在正隆帝登基之後,隻說是回去祭祖,這很有些飄然江湖的意思。但顯然,正隆帝沒想著把人放走,卻安排給四爺安置。四爺正好想給孩子找先生,這不,這就來了。
對於不能走到人前的幕僚,能給皇子做啟蒙的老師,也算是一種恩典了。
他這次不光自己來,還帶了家眷來。
一個老妻,兩個老妾,無兒無女。
林雨桐給安排了客院,另外有門通往外麵,進出都很方便。
而大夏天的給孩子上課,姚先生卻獨獨愛瀟湘館。又清涼又精致的所在,最是讀書的好去處。
這地方被四爺改造成了書館,就是讀書用的。如今跟著老先生讀書的也就是蘊哥兒,鴻哥兒還有怡哥兒。三個人一個先生,這地方足夠寬敞。反正是先生學生到哪裡,小廚房跟到哪裡,不會叫師生受一點辛苦。
但是這有了好先生,就是不一樣了。想安安靜靜的在家讀書,也是妄想。
比如忠順王家,就把他家的小兒子塞來了,一塊進學嘛。不過這是走讀生,每天早上來,每天往上回,在這邊吃,午休也在這邊。再然後承恩侯家也送來也小孫子,不用問也知道,這是為了陪鴻哥兒的。行!那也一塊來吧!就連張家,還有齊家這樣的人家,也派了各家兩個懂事的孩子在這邊附學。一是聽聽人家的先生是怎麼講的,博取他人之長。二是也出來交際交際,如此好的機會,又有這樣便利的條件,放過了可惜。誰也不能真就那麼出世的活在這世上。
孩子還小,姚先生也不刻板。往常教學,也帶著孩子們在園子裡逛逛,看到一處景致,或是流水,或是亭子,教一首相關的詩詞,然後引經據典教導一番。於是,隔著牆的賈家,時不時的就能聽到這邊朗朗的讀書之聲。要是以往,賈家的下人少不得要跟主子一個論調,那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很不必跟那些寒門出身的一樣,寒窗苦讀的,隻為了博一個出身。可現在,再想想那些話,都是一個笑話。娘娘煊赫吧?大家以為很煊赫!可是事實呢?修了園子,把一家子的老底子都掏空了,拉了親戚多少人情債。可結果呢?園子給人家狀元公住了。想那餘家兄妹,剛來府裡是個什麼樣的?隻能住到水塢上,大冷天的受著冷。那不是冷,那是冷落。再看看珩哥兒,早些年在族裡,誰正眼看他?可是結果呢?如今那才是真正的煊赫。
再聽聽那讀書聲,據說,可都是貴人家的孩子在附學的。
下人們就那德行,嘀嘀咕咕的,說著這些個事。這不就傳到李紈耳朵裡了嗎?
李紈能不動心嗎?
蘭哥兒如今找個名師,還來得及。況且,這是多好的交際的機會。跟真正的權貴子弟有了同窗之誼,這與以後,該是多大的好處?
心裡著急,可這要叫蘭哥兒出去附學,也得老爺太太答應不是?
她是不敢去說的,便不動聲色的說了些話‘恰好’叫趙姨娘聽見了。趙姨娘往常最恨的便是人人都拿寶玉當金疙瘩,她生的環兒明明也是爺,偏都不放在眼裡。如今聽了有這機會,她還不得想辦法去。
可趙姨娘怎麼想的呢?晚上使出百般的手段把賈政伺候舒服了,才試探著說這事:“……太太就是心氣高,誰都不能壓過娘娘的風頭,老爺也是男人,若是妾的娘家也這般,要了太太的強,老爺心裡可會歡喜?”
賈政先是冷厲的看趙姨娘,可後麵的話作為男人還是聽進去了。
趙姨娘越發的溫柔起來:“如今這個家這樣,縱使二奶奶有三分錯處,太太倒是占了七成。又想叫娘娘體麵,又想把家業都攬了給寶玉留著。說是夫妻一體,可隻怕老爺也未必知道太太有多少體己。二奶奶往常總說,王家的地縫兒掃一掃,也夠賈家使了。咱們是不敢犟嘴的,可天地良心,太太當年當真帶了那麼些個嫁妝來?賈史王薛!那王家真要是那麼有銀子,何苦嫁了姑奶奶去薛家,為什麼不去史家?”
是!薛姨媽其實算是低嫁了。
王家真正富起來,是後來王子騰出息之後才有的。從薛家分潤出來的銀子越來越多,再就是,跟南安郡王的關係莫逆,插手了海上貿易。到了王熙鳳出嫁的那個當口,可能王家真的挺富足的,但是在王夫人出嫁的時候,是絕對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的。王家的家底也絕對沒有賈家厚實。
這其中的是是非非,如今賈政不去想。若是賈家還是以往的繁盛,哪怕繁盛隻是虛假的表象,這話他聽也就聽過了,最多說一句王熙鳳年輕說話輕狂。強者,是不在乎弱者的叫囂的。
可如今不一樣了,賈家成了這副樣子了。趙姨娘把早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話拿出來現在說,這就牽扯到一個男人的尊嚴了。
你們王家那麼了不起,掃掃磚縫都夠我賈家花用了?這是看不起誰呢?
瞧著賈政的麵色不好,趙姨娘心裡一喜:“老爺常說,雷霆雨露具是天恩。既然是天恩,那這不管給什麼,咱們都得受著。就說園子的事吧,可乾珩大爺和大奶奶的事?”老聖人要給的園子,聖人禦賜的爵位,“怪了他們,豈不是對老聖人聖人都存了怨怪之心。真不是我嚼舌根,按說起來,這珩大爺如今跟咱們不是一個族的,可也親近啊!老爺是正正經經的妻舅,可比遠宗族親說起來親近的多!您瞧瞧二奶奶,不管人去不去吧,還總是打發丫頭婆子去請安,就是璉二爺,也常不常的上門去,偶爾還在那邊留飯。人家大房如此,偏咱們二房,如今這樣。按著妾的意思,很該親近親近才是。原也不是那邊要遠著咱們的。就說老太太那裡吧,老太太如今年紀到底是大了,也懶得見人了。可珩大奶奶,幾乎是天天送可心的吃食來。可您大概不知道,這多數東西,都被太太攔了,壓根就遞不到老太太跟前去。這不是成心跟人家疏遠嘛!您看,如今那邊請了好先生,連忠順王家的小世子都在附學,咱們家的環兒,還有蘭哥兒,也是正經的親戚,又住的這般的近便,便是去附學,誰還能攔著?隻如今太太這樣,倒是叫咱們不好開口了。這些話,偏妾這樣的身份,又是這樣的出身,說不得問不得更勸不得,不過是為了環哥兒多想兩分,如今當做枕邊的貼心話,說給老爺聽罷了。”
賈政披衣坐起來,臉上露出幾分沉思之色。
趙姨娘也跟著坐起來,大紅的肚兜隨意的掛著,遞了一碗涼茶過去,見今晚氣氛好,便又道:“今兒話既然說開了,妾也就鬥膽,再大一回膽子,跟老爺提一件事。”
賈政沒有言語,端著茶喝了,卻也沒阻止趙姨娘說話。
趙姨娘忙坐在一邊瞧著賈政的麵色道:“還有就是……就是三姑娘的親事。”
賈政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趙姨娘馬上小聲的道:“按照年紀算,三姑娘著實不小了。妾也知道,太太和老爺的想法,可……可妾說句老爺不愛聽的話……娘娘那裡怕是惹了聖人的不高興,大不高興了……您覺得,把三姑娘也舍了進去,會好?聖上會不會怪咱們府裡自作主動,那周家是有從龍之功的,跟咱們到底是不一樣的……妾就想著,已經陷進去一個了,不能還可著勁的往裡麵填了。與其跟娘娘似的,鬨那個虛熱鬨,不如落個實惠。也不敢為三姑娘求什麼誥命顯貴,便是能做個富家娘子,也是好的。”
“越發沒個體統了。”賈政說著就躺下,不再言語。
趙姨娘不敢搭話,吹了燈,也悄悄的躺下了。
第二日,她便昂揚著跟戰勝的鬥雞似的,在探春來往請安的路上轉悠。老時間總能逮到探春的。
探春拉著臉,叫了一聲姨娘:“……大日頭的,不在屋裡,在外麵轉悠什麼?”
一開口,語氣就生硬。把趙姨娘頂的,氣哼哼的道:“橫豎不是為了見姑娘的。姑娘這般尊貴的人,我哪裡配見呢?”
“這又是在哪裡討了不自在,在這裡說這些話?”探春說著,隻不理會,抬腳就要走。
趙姨娘一把扯住了:“姑娘當真是尊貴起來了……”說著,便低聲道:“把丫頭都打發了……”不給探春反應的時間,就又大聲道:“那我可要跟姑娘掰扯掰扯了,這在我這肚子裡呆了十個月,又叫我死裡逃生的生了你一場,這一筆一筆的賬,可都得算一場了……”
越說越不像樣了,伺候的丫頭也不好近前了,省的叫主子難堪。
探春朝侍書看了一眼,侍書帶著避遠了,還攔住了旁的打探的人。趙姨娘始終都是那副手叉腰瞪著眼睛的模樣,可話卻全不是那麼一碼事:“……我知道姑娘瞧不上我,但瞧不上我,你也是我生的……那邊太太跟王家的太太派來的婆子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南安郡王新娶的王妃這兩年沒子嗣,聽那意思,是想找個側妃……可外頭的事我不清楚,到底這王府可靠不可靠我也不曉得,我就曉得,姑娘是瞧不起我這樣的姨娘,恨不能不是我肚子裡生的……這要是叫姑娘落得跟我一樣的身份,不用彆人委屈,就隻姑娘就能把自己給憋屈死。哪怕就是送進宮,給宮裡的娘娘送進去,難道就是好的?身份不好不說,還得奉承嫡姐,生的孩子也不是自己個的,最後也不過是落的跟我一樣的下場罷了。姑娘既然瞧不上我,我便知道,這樣在太太眼裡的好親事,必不是姑娘想要的。既然如此,我便不得不為姑娘謀劃一二。但這世上,也不是誰都有餘家姑奶奶那般的好運道的。找個有功名的,饒是像是二姑爺那般的……隻怕與姑娘也難……姑娘比二姑娘強百套,可皇家這般打了娘娘的臉,你那娘娘嫡姐,是給你長不了臉了。二姑娘的爹有爵位,老爺那官是虛的……二姑娘上麵還有個兄長,你也有個嫡兄,如今瞧著,卻也不頂事,這又是一層不如……想著找個寒門的讀書人吧,可這讀書人像是珩大爺的終究是少數,能讀出來到底是何年何月,也說不準。況且,二太太再不願家裡出第二個珩大奶奶打她臉了,那是外甥女還罷了,這庶女尤其是不能。所以,就算是我有心,太太也必是不準的,這親事饒是我說通了老爺,太太也有本事壞事。我是左想右想,覺得這事,還得叫太太從裡麵獲利才是。如今不說什麼官宦人家,那邊是商家富戶,像是江南的鹽商人家,最是富裕不過。讀書人瞧不上咱們,可與他們而言,這婚事就是他們高攀咱們。太太多要些聘禮,給寶玉攢著。你呢?嫁過去衣食不愁,又是正經的娘子。姑娘又有能為,便是娘家不得力,但你跟林家的姑娘有交情,跟二姑娘和四姑娘又有姐妹情誼,便是跟餘家,要是想處好關係,隻要姑娘沒有掣肘,就沒有姑娘不能為的。有這些關係攀扯著,縱使家裡真不成,夫家也萬萬不敢薄待了你。至於說委屈,我也替姑娘委屈,可你想想薛家太太,那不也是嫁了商戶,這不也是當了一輩子太太,過了大半輩子舒心日子。但姑娘跟薛家太太又不一樣,必是不會那麼薄運,隻要將來兒女爭氣,也一樣少不了你的鳳冠霞帔……到了老來,也掙個老封君做做……利的害的,我也都跟你說了,這會子顧不上什麼姑娘家的麵皮,該謀劃且得謀劃了……”
她做著一副凶惡裝,話裡卻滿是籌謀,她這樣的人,這樣的腦子,這樣的事這樣的話不知在心裡琢磨了多少日子。語氣說不上好,但眼圈瞧著已經紅了,吸著鼻子,不敢叫眼淚落下來,臨走了,還道:“便是姑娘一輩子不認我,不認你兄弟,可你到底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等姑娘將來生了孩子,再來跟我說話……”
探春站在那裡沒動,淚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下來,滿臉皆是。
隨後的日子,探春出奇的沉默,除了請安,等閒都不出屋子。趙姨娘攛掇著兩件事,一件是叫賈環附學,一件是給探春說親事。
賈政被說動了,自然要跟王夫人商量。王夫人對賈環附學的事,一萬個不答應。跟賈政鬨的很不愉快。但對於探春說親的事,倒是不排斥。因著賈環的事惹惱了賈政,在探春的事上,王夫人退了一步,想想也不是無利可圖,便應下賈政的提議。
賈政隻覺得在趙姨娘麵前沒麵子,可趙姨娘卻更溫柔以待,竟是一點也不介意一般。越發的體貼起來,賈政隻覺得,若是不找個品行上佳的人選給三丫頭,才真真是沒臉了。
探春卻知道,趙姨娘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叫環兒去附學的。先拋出這事,就是逼的太太退讓的。
想想這些謀劃,探春是夜夜躲在被子裡哭。但到底不敢頹廢久了,很快的,她便振作起來了。如今姨娘已經為她做到這一步了,她若再不籌謀,就真不是她了。
於是,叫丫頭拿了花樣子,隻說給四妹妹送去的。
卻偷偷的給惜春送了信過去。
惜春沒瞞著林雨桐,叫林雨桐看了信了:“三姐姐也不容易,若是能打聽結親對象的人品,那自是最好不過了……”
林雨桐隻說放在心裡了,回頭一定注意。
其實這事,問林家最清楚不過。林如海之前便鹽政上的,江南鹽商家裡養著幾隻鳥,他隻怕都是清楚的。四爺回來的時候,她還跟四爺說這事呢,當閒話問的。許是四爺也知道一二呢。
卻不想四爺一樂:“真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了。”
鹽稅在朝廷稅收中的比重這個不用強調,正隆帝也早想找自己人混在裡麵。而這個人得暗地裡親朝廷,麵上卻不能叫人懷疑。探春是賈家的人,賈家是老臣,娶這個一個姑娘,就是天然的隱藏了身份。其實當年的薛家,未嘗不是肩負著給皇家做密探的職務的。
林雨桐就問:“你有人選?”
“如今那邊,還有一小撮欠款去向不明,王子騰其人……”四爺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但林雨桐會意,若是軍中有人摻和的話,那探春的女婿,就是王子騰的外甥女婿,這又是一層身份。就聽四爺道:“還真有個人選,不過這事得先跟忠順王打聲招呼……少不得,你這回還得給賈家再做一次大媒……”
無所謂了!不知道嫁過去好不好,但至少總比遠嫁和親來的好一些吧。探春那樣的性子,真要是能有幾分自由任她揮灑,也總是能把自己的日子過的舒坦的。
但連江南的鹽稅都牽扯到王子騰了,林雨桐隱隱的已經聽見喪鐘敲響的聲音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