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的事,叫林雨桐進一步認識了王子騰的冷酷。這一天,薛蟠來了。是送請柬的。兩件喜事,一件是寶釵的,寶釵要成為安南郡王的側妃了,日子都定好了,就定下下個月初八。而同一天,薛蟠娶平妻。說的是桂花夏家的夏金桂。
他不好意思的跟四爺笑:“為子嗣計!為子嗣計!”
是說餘柳一直沒有生育的事。
四爺不管這個,還問說:“跟南安王府怎麼做親了?”
“原是舅母提過,我去信問了舅舅,舅舅也說可。”薛蟠很興奮,攀上南安王,這在他看來是大喜事。西海沿子鬨騰的越是凶,南安王府就越是安穩。
當然,他這麼想也不算錯。而且這個親事,也給他帶來了好處,比如這夏家,夏家跟薛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饒是家裡隻剩下孤女,也斷斷不會委屈與人做妾的。說是平妻,實際上還不是妾室?隻怕夏家看中的也是薛家攀上了高親,這才應下了這婚事。薛家在宮裡已經沒有人了,但夏家至今依舊有宮廷供奉,這就是一條線。薛家看中夏家,不是看中夏家的姑娘,也不是看中這姑娘能帶來多少家財,而是想通過夏家再跟宮裡搭上關係的。可是,誰能想到親舅舅會這麼坑了一把親外甥。事情的真相遠不是看上去那麼美好的!
四爺將帖子給林雨桐,才說:“今兒接到王子騰的密報!他要回京,秘密的!”
一方麵嫁親外甥穩住那邊,一邊卻又偷偷的往京城趕,告那邊的密。
而薛寶釵,隻是這件事裡的犧牲品而已。
不光是薛寶釵,就是那夏金桂,又何嘗不是。
事實上,王子騰的這個做法是有效的,忠順王一路小心的看護著王子騰,怕王子騰被人給暗殺了。可外甥女直接嫁過去,如今正在往那邊送的路上呢,他悄悄的回京,還真就沒驚動人。
一路順暢的進了京城,進了宮。
四爺跟忠順王在一邊坐著,兩人對著西海沿子那邊的地圖低聲說話。正隆帝在屏風的另一邊召見王子騰。
在這邊能清晰的聽見王子騰的聲音:“……不是臣密而不報,實則是裡麵有許多的隱情。”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其疲憊,言語又透著十足的懇切:“……臣到如今還是要說,忠義親王絕對沒有故意在外留一遺孤作亂的意思……這個遺孤,身份是大有問題的。這裡麵牽扯到前朝的事……如今過去這麼多年了,可前朝依然有舊人……他們不曾有一天不想著複國……可這又是誰能預料到的呢?甄家接駕頻繁,那些人便打起了甄家的主意,甄家送去的服侍忠義親王的女子,便都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安排的,生下孩子不交給宮裡,打的也是扯虎皮的主意。當然,這些事,當時臣等是不知道的。當年忠義親王還是太子的時候,臣等也不過是以為幫著太子殿下照看小殿下而已,誰料想太子殿下的處境在那之後每況愈下,那種情況下,保住那個孩子便是保住了殿下的骨血,臣等不敢有作亂的心思,當時隻念著太子殿下的恩德,報之以殿下而已。”
把當年的事,全都推成是君有情臣有義的佳話。儘忠太子做忠臣,這不算是錯了。若是李世民殺了李建成的謀士魏征,便也沒有後來的君臣佳話了。
所以,貼上‘忠’的標簽,總不能說人家錯了。
可這卻也是扯淡,要真隻是忠,包括賈敬在內,為什麼不把事情說明白呢?
正隆帝不說彆的,隻問了王子騰一句:“你覺得朕糊塗嗎?”
王子騰把頭磕在地上,磕的梆梆梆直響:“聖上,臣……冤枉……”
再往下說,才知道賈史王薛,後麵這三家,其實真真是被賈家給坑了。
緣由是什麼呢?
緣由是其他三家最開始是唯賈家馬首是瞻的。而賈家為什麼摻和到跟前朝有關的事裡麵去了?
是因為賈家丟了兩件要緊的東西:寧榮兩府的丹書鐵券丟了。
這事,榮國府自老國公去了之後便無人得知了。賈母以為是老國公給了賈赦了,而賈赦以為是賈母收著呢。而寧國府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玩意不見了,丟了!
這件事捅上去什麼罪名?
賈敬最開始不是沒想著順藤摸瓜的把東西先套回來,這是壓根就沒把對方當回事。可對方的道行顯然不低,他最開始是虛與委蛇,到最後發現深陷其中之後,果斷的就遁了,入了道觀修行去了。
而更叫他們覺得可怕不敢反抗的是,這些人隱隱有了投靠四王的意思。
北靜王老王爺早沒了,如今的北靜王不管事,因此,隻剩下其他三王。而這三王卻因為想要的太多,反而屢屢被忌諱,早已經感覺到宮裡又削他們王爵的意思。這如何能忍?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嘗過了權利的滋味,如何肯甘心?
剩下的事情哪怕是不細說,聽的人也都能明白個大概。
一方麵是各家的恩寵不如以前,家裡有無有驚豔的人才支撐門戶,越發怕獲罪,這事隻得隱瞞著絲毫不敢提。
另一方麵是半被逼迫半存僥幸的跟那邊來往相交,反而是越陷越深。越發不敢把事情露出來了。
除了賈家,其餘三家都沒有直接參與,他們頂多知道遺孤的事情,再多的一概不知。也是王子騰後來一枝獨秀了,那邊抓住了機會拉王子騰入夥了,他這才知道,送到賈家的錢財,幫賈家的辦的很多事裡,其實是有這些人的影子的。這才真是百口莫辯。
四爺聯想到賈家早已經不是國公府的門第,卻還都掛著國公府的匾額。感情不是不知禮,而是壓根就拿不出原來的丹書鐵劵交回去然後換新的。榮國府這邊之前有老太太,也勉強算是夠格不換的。可寧國府呢?他們有誰?
腦袋上頂著這麼大一鍘刀,賈珍不管兒子,隻管自己高樂也找到理由了。不高興一天算一天,還要如何?紙裡包不住火,他掙紮來掙紮去的,也不過是為了多活兩日罷了。
王子騰回來告密,把南安郡王跟那邊是如何如何,把這個謀反的事,說的很清楚。宮裡這邊早派了靖海侯去了,而且火炮早已經運過去了。
皇莊裡,人人都以為不停的培育出來的糧種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裡麵的農具坊,不停的再改良農具,其實裡麵是作坊套著作坊,生產的可不全是農具。
王子騰想靠著這次的大功勞換將功折罪的機會,顯然是不可能有了。他被勒令暫且回家思過,卻沒想到當天晚上,他便在他自己個的家裡暴斃了。
而同一天晚上,宮裡出現了刺客。
這刺客是周貴妃身邊的人,原不過是周家送來的兩個伺候的人,倆姑娘都會些醫術,幫著周貴妃調理月子裡留下的毛病的。周貴妃怕宮宴上出現酒裡有不乾淨的東西的事,一般出來,都是帶著她們的。誰知道這二人突然發難,拔了簪子就朝皇上刺過去。
元春撲過去,擋在了皇上的身前,兩枚帶著毒的簪子,都紮進了她的脊背。
四爺半夜得了信,“有驚無險……”
這是說皇上皇後的,兩人都沒事。
元春那邊,毒是拔不乾淨的,隻不過是熬日子罷了。而這事還不能對外公布,王夫人正忙著王子騰的葬禮,根本就不知道宮裡的元春已經是油儘燈枯了。
本來這個亂勁,林雨桐是不該進宮的。偏皇後覺得,林雨桐跟賈元春到底是表姐妹,叫了進來讓見一麵:“宮裡的防備其實挺緊的,壓根就出不了事。”
也就是說,有沒有元春擋著,皇上和皇後都會無恙。
這話林雨桐真信。
既然知道周家跟那邊有些瓜葛,宮裡怎麼會不防備。
而元春,估計是沒想到會死吧。她是想要這個救駕之功,救己救家人。
元春不光暗地裡偷著投靠了周貴妃,而且……林雨桐看她的麵相就知道,她懷孕了。
林雨桐知道,她一直被賜避子湯。也就是說,她背著皇上和皇後,懷上孩子了。她這麼做,是賭命呢。
要是賭贏了,海闊天空。孩子、位份、尊榮,一樣也少不了。
要是賭輸了,也不過是輸了而已。反正她做的這些事,真認真計較起來,未必就比死了輕鬆。
元春看見林雨桐眼裡的了然,然後笑了笑:“我輸了,但是我不後悔。從十四歲進宮到今天,不是一步步籌謀,我走不到今日。隻是人到底是算不過天的!天命如此,我便不強求了。若是方便,你告訴太太,她生養我一場,我也儘了能力給她想要的……可是,沒用的,抗不過命。叫她擅自保養,不要悲切的太過了……”
“我去求皇後再派太醫,我們在外麵也幫著找藥,未必就……”林雨桐話沒說完,元春就搖頭:“我死了,聖上念著我最後這一搏,還搭上了命,說不得能留賈家人的命。若是我活著,他們便死定了……如今,我求的不過是一死罷了!”
果然,元春死了。賈家人活命了!
爵位被奪了,府邸被沒收了。賈赦邢夫人帶著賈琮,投奔了賈璉和王熙鳳。賈政被奪了官,自覺沒臉在京城呆著,下了江南,據說是投奔周姨娘和賈環去了。
府裡隻剩下王夫人帶著周姨娘,還有李紈帶著蘭哥兒。
王夫人把錢財攥著,隻打發去一趟一趟的找寶玉。李紈掌了家事,家裡卻是個空架子。便三不五時的去告訴王夫人夢見賈珠了,賈珠說寶玉在哪裡哪裡之類的話。然後王夫人打發些銀子叫李紈派人去找。每次總有找不著的或是錯過的理由,天南海北的,好似到處都是寶玉的消息,但卻無人見到此人。
這不停的給於希望又不斷的叫人絕望的消息,三年時間,將王夫人折磨的心力交瘁。她是先失了長子,又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女兒,連最寶貝的兒子也失蹤了。喪子之痛,痛徹心扉。直到閉上眼的那一刻,王夫人都不知道她這輩子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報應她。
三年!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
比如,西南禁海慢慢取消了,源源不斷的戰船入海,那裡可以打造出鐵桶的海疆。
靖海侯府又一次搬遷了,還遷回去,遷回海邊去,駐守海疆。
林彤玉還是給聞天方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林雨桐與看過,是倆個非常正常的孩子。為了生這倆孩子,林彤玉也差點把命給搭進去,這叫聞天方越發的疼她若珍寶。
可這副作用也有了。先是湘雲難產而亡,緊跟著林彤玉因為生產差點殞命,這叫黛玉心裡怕極。每提說一門親事,她便憂思乃至了病倒,感念生命無常。三五次之後,林如海便明白了,決口再不提黛玉的親事。
林雨桐是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一樣的。黛玉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又因為湘雲的死,因為林彤玉差點沒救過去,在家裡真開始學醫,女醫!
這次靖海侯全家遷往那邊,黛玉隨行。一是去見識見識,二是聽聞南邊來了傳道士,他們的藥和醫術也很神奇,她想去看看。
林如海已經致仕了,京城這邊有兒子,他跟著兩個女兒和外孫走。
林雨桐和四爺去踐行,說了好多話把人送上了船。
聞天方站在碼頭,跟四爺拱手告彆,眼裡多了幾分尊重。這不是為了彆的,而是為了那一片海域的。他沒有能力半到的事,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人辦到了,那麼,不管這人是誰,從哪裡來,他都值得尊敬。
正扭身要回船艙,就見小姨子身邊的丫頭托著一盤極為精致的青梅,這是黛玉怕她姐暈船吧。他覺得好笑,接了過來:“我拿進去就行。”
順手就撚了一個放進嘴裡,緊跟著,他的麵色馬上僵住了,問丫頭:“這是哪裡來的青梅……”味道如此的特彆,特彆到叫人想念至今都無法忘懷。
丫頭便朝岸邊看了一眼:“賈夫人送的,說是暈船吃最好。”
賈夫人?
聞天方朝岸上看去,船已經動了,岸邊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就跟他跟她見了很多次麵,但留在心裡的印象依舊是模糊一樣。他極力的遠眺,能看見的也不過是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影,他們挨的這麼近,近到中間擠不下任何一個人……
“瞧什麼呢?”林彤玉出來問了一聲。
聞天方愣了愣,拉了妻子冰涼的手。這是因為生產傷了身子,還沒調理過來的緣故。
隨即,他朝著岸上的方向笑了:是或是不是,重要嗎?
不重要了!不管是那個她,還是眼前的她,都過的好,那邊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