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郝寧藏起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林雨桐看他,“又是誰給放到凶案現場的?”
“誰放的我不知道……”圖展堂又吸了一口煙,“被放到凶案現場,又被郝寧藏起來的東西,是一枚戒指……不值錢……隻是戒指上刻著我的名字……那是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寧寧送給我的……”
林雨桐就看郝寧。郝寧點頭,“那是在中學門口的一家手藝師傅裡買的,花了我兩塊錢的零用錢,還有一個五毛錢的硬幣……”
哦!林雨桐就明白了。是那種自己打首飾的匠人跟前買的,五毛錢的那種硬幣,是黃銅的。用這玩意打首飾,或是戒指,或是耳墜,在農村的便是二十年後也都有生意可做。兩塊錢是加工費,叫把這硬幣加工成戒指,再把名字刻上去。
要說值錢,那是真不值錢。是硬幣的時候還能當錢用,連硬幣都不是了,連這點價值也沒了。當然了,對於主人來說,那是有特殊的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這東西能從十八歲保留到如今,可見其珍視。
林雨桐對這兩人的感情心裡有了一點數了,然後問圖展堂:“這戒指你是一直戴在手上的?”
圖展堂點頭:“對!一直是戴著的。戴了這麼些年了,很多人都見過那一枚戒指。”都以為是辛欣送的。其實不是,那是寧寧送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戒指是怎麼遺落的?”林雨桐看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細節。
圖展堂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那天……家裡的保姆帶了我女兒去省城瞧病……”
“孩子病了?”林雨桐打岔問了一句,那這病的可真夠巧的。
圖展堂搖頭:“姑娘家,剛好到了發育期。聽保姆說,每次來例假都疼的厲害,她想帶孩子去省城瞧病。又托人打聽了中醫專家,然後人家那天有空,她帶孩子去了。到了那邊,給瞧了,太醫說得針灸,電話裡也說不清楚,孩子又哭鬨非不願意紮針,我不放心,就去了。當天沒能回來,就是住在清江酒店的。結果早上起來洗漱完,枕頭邊就找不見戒指了。當時服務員要求打掃房間,我在裡麵刷牙也沒在意,隻說彆碰床上的東西就行。可出來見東西不見了,我以為是我不小心撞到地上了被服務員當垃圾收拾了,就叫了他們經理,告訴他那東西對我很重要,一定得幫著找……剛好孩子又鬨,打電話叫我,我這急著走,就把名片給對方了,叫他找到之後給我打電話……然後中午的時候,就有人給我打電話,說是戒指找到了,過來取一下。車子剛停下,結果見寧寧從裡麵出來了。我搖下車窗的玻璃,她瞧見我了,直接上了車,什麼也沒說,就告訴我說快走,我也沒問,開著車就走。出來了,寧寧才告訴我情況……”
嚴絲合縫。
這裡麵有兩個有問題的人,一個是那個經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真是太重要了。後來拿著郝寧的手機給薑有為發短信的人也是他。再一個人,可以被圖展堂淡化的人,便是那個保姆。
林雨桐沒先沒問那個保姆,而是問:“當時你開的車……”
“車?”圖展堂一時沒明白。
郝寧才像是想起來似的,之前林雨桐說圖展堂開的車是圖展顏的小叔子的,便道:“是高誌和弟弟的車。”
圖展堂眼裡的陰霾一閃而過,但緊隨著,他便彈了弾煙灰,然後道:“哦!這事啊,我車子拋錨了,在醫院碰上個熟人,正想打車呢,人家主動要借車,還說跟誌和認識……你知道的,我這樣的身份,人家認識我的多,我倒不一定都記得人家。見人家誠懇,這車我急用就開走了,就算是我不認識車主,人家也知道去哪裡找車,知道怎麼能上門拜訪跟我拉關係……既然又是妹夫的熟人,我這不是就……接受這份好意了嗎?”
不對!之前他說的都是真話。隻是這些他有明顯閃爍,他在隱瞞包庇某人。
林雨桐看了郝寧一眼,帶著幾分故意的道:“我倒是好奇,你跟你家保姆,到底是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去維護她?”
圖展堂麵色一變,卻先去看郝寧。
郝寧的手攥著衣角,攥的緊緊的,不停的揪扯著。圖展堂直接將抽了半根的煙碾滅在煙灰缸裡,挪的靠近郝寧,然後跟哄孩子一樣的語氣低聲道:“寧寧……沒有的事……這是絕對沒有的事……”說著,他不停的朝林雨桐使眼色。
林雨桐隻低著頭,又重新端起茶杯,輕輕的吹著不存在的浮沫。
圖展堂握住郝寧的手,然後將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寧寧,沒有的事,我發誓,絕對沒有你想的事……”
林雨桐用餘光看郝寧的情況,其實很多人都有這種情況。有些人一哭,手就不由的攥在一起,手指給雞爪一樣,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這種情況,就是情緒上太過緊張太過激動所導致的。
圖展堂將郝寧的兩隻手抓在手裡,給掰開,然後一點一點的揉,這方法是對的。可見,他對郝寧的身體狀況比誰都清楚。
看著揉開了這隻,那隻又抽成了畸形,他趕緊喊林雨桐:“麻煩你過來幫忙。”他頭上都已經出汗了,跟林雨桐解釋,“她嚴重的時候會休克過去,發作過……”
林雨桐過去就幫著揉一隻手,但郝寧靠在沙發上,嘴巴張成o型,喘氣都開始困難了。
醫生能給的就是鎮定,中醫大夫給開安神湯。
可如今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圖展堂是真急了,林雨桐能看得出來,他的手在不停的抖:“寧寧……那真是沒有的事……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你彆這樣,我說,我都告訴你還不行……”他也不管林雨桐在邊上,就道:“是!那車是雲溪帶著念慈去看病的時候開的車,至於她開的誰的車,我壓根就不知道。那個經理打電話,我著急走,結果我的車不知道怎麼的,前後車軲轆都爆胎了,如今還在省城放著叫人修呢,我順手就開了她開來的車,我以為取了東西就回醫院了,誰知道會碰上你,車才給開回西澤了……我不說……是因為當時你在車上你跟我說這事,我就知道這事不簡單。哪裡有那麼巧合的事,孩子來例假肚子疼,非那天去不可嗎?那戒指是誰送的,彆人不清楚,有兩個人是清楚的,一個是展顏,一個就是雲溪……我能不懷疑嗎?我包庇她不是因為我跟她有彆的關係……是因為……這些年,倆孩子真拿她當媽……在我沒想到怎麼跟孩子說的時候,我不想叫孩子受到傷害……跟一點也不願意你受到傷害是一樣的……寧寧……寧寧……這世上我就你們三個親人……”
不知道是圖展堂的話起作用了,還是林雨桐偷著按壓穴位起作用了,這會子看著倒是呼吸平穩了起來。她靠在沙發背上沒言語,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然後好半晌才緩過來坐起來,抬手搓了一把臉,問林雨桐:“你是懷疑,那個女人……要害展堂……”
這個問題問的。
林雨桐也看出來了,郝寧不是一個有政治思維的人,問的問題也完全不在點子上。林雨桐直接跳過她的問題,沒有回答,而是問圖展堂:“圖shuji 跟辛shuji最近可是有意見相左的時候……”
圖展堂的手一頓,意外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後又點了一支煙,“林女士對西澤的事情隻怕知道的不多……就在年初,地質勘探局在西澤的衡水縣勘探出儲量相對不低的銀礦和銅礦……”
這事林雨桐還真聽過。商人圈子裡,商機的消息最靈通。當時有人還想試試,不過聽說有大衙內想沾手。這衙內貌似不光有省城的衙內,還有京裡的衙內。跟這些人是爭搶不過的,後來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她把聽來的小道消息一說,圖展堂倒是意外:“差不多就是這樣。辛欣的有個弟弟,叫辛天,他來找我,希望我幫忙拿下這個項目……我對此並不讚成。西澤市的情況比較複雜,我雖然是副shuji……卻也實在是權利有限……市|長這兩年大力倡導山區種植經濟果木,荒灘也要牛羊成群,那這礦業就越發的不好辦……這東西利潤大是沒錯,開采也容易,但後續的重金屬汙染卻不好處理……”
林雨桐聽明白這裡麵的意思了。圖展堂對於他自己的處境,他用了一句‘西澤市情況比較複雜’來說明。怎麼一個複雜法?那就是西澤市有一位性格強勢又是從京裡來的背景深厚的市|長。這位定下的調子在那裡擺著呢,他一方麵是知道他自己的小舅子的德行,顧慮這些人根本就不聽約束,環保和汙染根本就做不到有效的處理。另一方麵,也是不想因為這個,跟這位市|長頂起來。
還複雜在,他之前沒否認林雨桐說的,在辛家這個小衙內的背後,還藏著一個京裡的大衙內。辛家是不會避諱圖展堂的,必然是給他交底,也更是給他施加壓力,說你看,後麵這麼一尊大佛呢,這個事不成也得成。可圖展堂在得知這個大衙內之後,還果斷的拒絕,也不單純是以上兩個原因。林雨桐做了推測。這位強勢市|長也是京裡來的,若是大衙內跟這位市長的關係好,又何苦隱在辛天背後呢?所以,他敏銳的政治嗅覺告訴他,辛家背後的這個大衙內,跟強勢市|長身後的勢力,壓根就不在一個陣營裡。
看似一個小小的礦產,可一個不好,就得犧牲在兩大陣營的夾縫裡。
他並不想成為因為神仙打架而遭殃的凡人。
這種事,圖展堂不會說的那麼明白。但能從裡麵悟出來幾分,全看各自的悟性。
林雨桐露出幾分了然之色,然後道:“所以你拒絕了。但這事並沒有因為你的拒絕而完結,反而把你推倒了辛家的對立麵上……”
圖展堂就詫異了看了林雨桐一眼,對此人到底是不是警察倒是有些拿不準了。如今這穿著警服,還這麼懂政治的人可不多見。他垂下眼瞼,算是默認,然後才道:“可壞就壞在,這事他們做的不機密,對這個礦有興趣,不想掏價錢不說,還把謀劃給泄露了……有人向紀|委秘密做了檢舉……”
看著圖展堂冷漠沒有表情的臉,林雨桐歎了一聲:“不會對方認為是你乾的吧。”
圖展堂沒言語,而是接著道:“緊跟著市|長就在d組會議上發了火……當天,就去了省w,據說見了省w的重要領導,還一起吃了飯……”
林雨桐就馬上懂了。這先是發火,然後緊跟著是去了省w,那麼這可以解讀為這位市|長是去告狀的。而見了的省w重要領導,怕就是指的是郝安|邦。而之後又強調,兩人一起吃了飯,這是說兩人私交很好,隔著輩分的人這論的怕不是私交,而是世交。也就是說,這位市|長背後的勢力,跟郝安|邦在是一個陣營的。
如果要是有機會抓住了辛shuji 一脈的把柄,進而通過正規的渠道去查,會不會對辛家所在的陣營給予一次精準的打擊呢?
政治本就是這樣,你進我退,你退我進,該大打出手的時候就不由猶豫,換取了政治利益之後,再說其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省w重要領導受益有關部門調查某些事情和人,對嗎?”林雨桐這麼問,“你認為這次的事對方並不是打算真的如何,而是想要抓住把柄,然後有個談判的籌碼。”
圖展堂將煙扔進煙灰缸裡,“這就是我叫郝寧隻暫時躲著,不要出去的原因。”
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是說,他的不作為其實就是一種作為。安心等待就行,這事根本就不是他們這種級彆的人能插手的事。隻要等兩方談妥了條件,這事自然就水過無痕了。
因此,這裡麵不存在包庇或者不包庇的問題。他隱瞞保姆的作為也好,不去搭救薑有為反而帶走了郝寧也好,都是因為他知道,這事真不會牽扯進去。真牽扯進去了,那才是結仇了!這是辛家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要是他這麼想,其實也沒錯。
這裡唯一的一個問題就是:郝安|邦好好的布局可能因為入套的女兒和屬下,而半途而廢。不得不跟對方彎腰談條件。
看似郝安|邦什麼也沒失去,但實際受益的卻還是辛家,叫辛家躲開了懲罰。
林雨桐不知道圖展堂是因為辛家是他孩子的外家而偏袒包庇,還是他本身就是這個計劃的參與者。因為知道郝寧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郝安|邦薑有為都會無虞,隻是失去了一次進攻的機會而已,所以,並不能完全的排除他參與這件事的可能性。
因此,她很直率的說:“我是真的分辨不出圖shuji是忠還是奸了?”
“什麼是忠?什麼是奸?”圖展堂扭臉問林雨桐,繼而嘲諷的笑笑,“我是看著辛家被扳倒能置之不理呢?還是能看著郝寧和薑有為被牽連無動於衷呢?政治陣營這種事,哪裡有什麼忠奸……”
他是想叫兩方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的。這就跟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一個道理的!他對郝寧的感情不是假的,對兩個孩子更是疼愛有加。對這三個人,他是誰也不想傷害。
他說也沒有錯,政治陣營這種事,沒有忠奸。
“即便沒有忠奸,那也有是非對錯!”林雨桐就問:“這裡麵牽扯到一條人命,就不是隻政治上的你來我往那麼簡單了。更有想將礦廠據為己有,這又是什麼性質?忠奸可以拋開,但這是非對錯,總得有個說法吧。”
圖展堂深吸了一口氣,揉著額頭,好半天才道:“你說的對!這裡麵還有是非對錯,還是d紀國法……”可直接殺人的一定是個小混混,牽連不到旁人。至於是非對錯,礦產在沒私吞的具體行為之前,能追究什麼。但他什麼也不想說了。這裡麵的事,就不是能掰扯明白的。
林雨桐看他這樣,就問:“圖shuji 還想將郝寧留在這裡?”問完這個,她又問郝寧,“郝寧呢?也要留在這裡?”
“不!”一直沒開口的郝寧道:“不,我不留下,我跟你走。”
林雨桐就看圖展堂,圖展堂卻隻看郝寧:“那你去收拾東西。”
他沒有猶豫的就叫郝寧走,郝寧也沒有半點猶豫,起身就上二樓去了。
圖展堂等她上去才看林雨桐:“林女士以為,是我強留下她彆有用心。”
“我無法相信一個背叛了自己的情感娶了彆人生了孩子還一如既往一副情深似海樣子的人……”林雨桐對圖展堂有所保留。雖然理解他的處境是怎麼做都不對,夾縫中不好選擇,但想想郝寧的精神狀態,她對他的好感度始終不高。
圖展堂吸了一口煙狠狠的咳嗽了兩聲,顯然是被嗆住了,好似嗆的眼淚都下來,他抬起頭,像是掩飾什麼,卻沒有辯解,而是道:“我跟你交代一下寧寧的事……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
“展堂!”樓上傳來腳步聲,郝寧手裡還拿著衣服就從樓下急匆匆的下來了,可能是聽見圖展堂的咳嗽聲了,下來之後重新又坐下,看著林雨桐:“我覺得你對展堂有誤解。你的誤解會不會在這個案子裡對展堂不利?我覺得我得把話跟你說明白……”
林雨桐:“……”我不管案子的。
但她現在這麼說的話,郝寧肯定不信。對方此刻看起來又激動了起來,“他……並沒有背叛我們的感情……當年他畢業之後,他父親就說了他的工作和婚事……還說安排好了相親,他先是推脫,推脫不過,就把跟我的事說了,希望等兩年,等我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可是……可是……我媽不同意……一個暑假,我媽在家自殺了三回,他不妥協,我媽就吃安眠藥,一次兩次三次,等開學了,我媽吃了一瓶的安眠藥,送到醫院,差點沒救過來……後來,他不敢硬扛著了,去京裡跟我說,先暫時不聯係吧,事緩則圓……可是誰能想到,我媽竟然跟著他進了京,偷著跟著,見我們還見麵……就……就當著我的麵,喝了一整瓶的農藥……人救回來了,可後遺症也不小,不良於行,下不了床已經……”
“好了!”圖展堂一把攥住郝寧的手,聲音低沉的像是哄孩子,“過去了……都過去了,再不要想了……不想了好不好……”
林雨桐看郝寧那樣子,就明白了:郝寧如今這動不動就犯病的根子,怕就是看著親媽在她麵前自殺的時候就落下了!
隻是一場戀愛,卻引發了那麼些慘烈的事。她恨她自己,也恨她媽吧。
可這最終又該怪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