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都交上去了。”林雨桐低聲道:“人應該沒事。”
林雨枝穩下心神,還想問呢,林雨桐那邊電話又響了,公司那邊催呢,隻能這麼著了。目送姐姐離開,林雨枝進了病房。見婆婆扭臉過來,小心的打量自己的臉色,她就知道,之前自己喊的那一聲‘五萬’,被她聽見了。
但她一點也不想解釋。收了那麼多錢,還整天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姿態來。自己嫁過來,外麵看著是和睦的很,但隻有自己知道,自家婆婆是多挑剔的一個人。喜歡自己嗎?不喜歡!她是喜歡他兒子,喜歡自己給她生的孫子,喜歡她在外的麵子,這兩年還喜歡自己賺回家的票子,卻從來沒說多喜歡自己。整日裡那話裡的意思,都是自己要不是嫁給她兒子,這會子還在農村種地呢。這也就是自己看在曹經和倆孩子的麵子上不願意計較。如今她年紀大了,平時又分開住,矛盾倒是少了。但正像是俗話說的那樣,婆媳是冤家!她又多不喜歡自己,自己就有多不喜歡她,誰也彆說誰。
吊瓶還掛著,她坐在邊上兀自出神,很有些神思不屬。
馬大姐的心跟掉到冰窟窿裡了一樣,隻看兒媳婦,她便知道,那五萬塊錢的事露出來了。她狠狠的閉上眼睛,後悔的要死。當時,是有人來家裡,是葛秋成的那個女婿,二話不說,直接塞了一個包進來,叫自己收下。這啥東西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收,當時她就看了。然後看到那麼多那麼多的錢,那時候的工資才多少錢?一個人一月不到一百。而那錢比自己四十年的工資加起來還多。
四十年啊!
當時她就收下了,回來曹海動手打了她,是這輩子裡唯一一次動手。他問說:“你不要命了?”
那麼多錢,真的會要命的。
於是,錢就藏起來了,這都十年了吧。放進去就沒取出來過,如今退休了也都不敢動。可總算知道什麼是‘偷來的鑼兒敲不得’。果然,有些事不能乾,乾了遲早得露餡,不過是早與晚。
她艱難又含混的道:“你爸……”
林雨枝聽明白了,“我爸……誰知道呢。叫我姐和我姐夫幫著想辦法了……”
馬大姐就知道,人還沒放回來。
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林雨枝就發現,婆婆這嘴裡好像不好含飯了,嘴歪的更厲害了。一口喂不進去,再喂一口,不停的喂,十幾下之後,馬大姐煩了,脾氣就上來了,那個能動的胳膊掄過去,一把將粥碗給掀了。得虧是不燙,林雨枝又穿的厚,要不然非燙出個好歹來。
曹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媽怒目而視,自家媳婦衣服上全是米粒和粘稠的米湯。
林雨枝是委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不作法,老來名聲毀了,叫自家和孩子跟著受牽連。本來就膽戰心驚的,這麼晚了也不能回家,還得拜托姐姐接自家倆孩子回她家去幫著暫時照看照看,一天裡在醫院,跑上跑下的聯係醫生交費取藥,買飯喂飯,給她換尿濕的褲子,坐在一邊守著盯著藥水瓶子,自家是不喜歡她,但該兒媳婦做的,得都做了。
還要怎樣?!
是!你病了,你脾氣不好!但憑啥我就得忍著。
你家對我娘家好過,但如今不還得我姐姐為家裡的事找人托人情嘛。我欠了你們家的嗎?
曹經一進來,她委屈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二話不出,就直接出了病房。
曹經追出去,見她去了洗手間,就等在外麵,直到出來,見她臉上無事,才道:“你回去吧,換身衣服,我守著。”
林雨枝出去先給曹經買了飯送上來,走到病房門口,聽見婆婆嗚嗚啦啦的說話:“……你爸爸……沒收……我收……我去……”
她直接進去,把飯放下,“你先吃飯吧。”
曹經應了一聲,叫林雨枝趕緊回去。
林雨枝先去林雨桐這邊,林雨桐在家呢,四爺還沒回來。她在沙發上看電視,兩個外甥在樓上,白老師正上課呢。這倆孩子晚上睡因果那屋,床不算小,能睡下兩個。
林雨枝來了,林雨桐一看那身上,就先叫她去樓上洗澡,拿了自己的衣服給她換。叫保姆簡單的弄了一點,她出來正好吃。
林雨枝端著湯碗,問林雨桐說:“我公公出的來嗎?”
“問題交代清楚了,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林雨桐這麼說,安她的心,“倆孩子你放這邊就行,孩子放學直接過來吃飯,張嫂在家也沒啥事,就做倆孩子的飯。晚上在這邊住,有老師看著,放心忙你的去。”
晚上本來說叫林雨枝在這邊住算了,她到底是沒住,等孩子下課了交代了孩子幾聲,說家裡有事,先在你姨媽家呆幾天。倆孩子都上高一了,大人撒手也沒事。
走的時候跟林雨桐說:“家裡肯定亂了,我得回去收拾好。還得找幾身換洗的衣服給我婆婆,看我公公那邊要不要送換洗的衣服……”還有弄臟的衣服得天天洗,照著一天尿幾件這樣,明兒趕早得去批發市場,也不用多好的衣服,秋褲得批發十幾二條的替換了。
四爺回來的時候,林雨桐才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這裡麵牽扯到一個人,是辛shuji 的內侄。靠著邊貿生意,這家夥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成了億萬富翁了。起家就是靠無本的買賣。那是趕上好時候了,但至於本人,才乾有限。
林雨桐就笑:“以當時賺的錢,賒賬從廠裡拿貨,可這賺了錢了,你把本錢給廠裡,叫廠裡把賬目給平了也好。”
四爺搖頭:“當時人家給了廠裡一部分錢,廠裡給麵子,說那是瑕疵布,按照低價處理了,這事過境遷想追究也沒法追究了。可廠裡的領導當時貪了這筆錢,隻把這些布,說成是積壓貨,在倉庫裡……”其實倉庫裡哪有那麼多?
隻是這後來積壓再積壓,積壓的量越來越多,又加上廠裡的人心不穩,這庫房肯定是他們自己人管著,因此沒爆出來。後來,這不是就有火燒庫房的事了嗎?
這事廠裡的領導倒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其實間隔了這麼好幾年,像是發黴報廢等等的原因,未嘗不能把當初貪的那些給搪塞過去,可這後來從庫房裡偷布和當年的那一樁交易,根本就不是一撥人。燒庫房的這些是不是被人家利用了,這都不好說。反正燒了好,燒了什麼證據都沒有了,還有人頂杠。反正這案子這都幾年了,都算不上是完全結案。
如今又被拉扯出來的,還越扯越深,偷盜國家資產,這從八十年代就有了。
而辛家這內侄,當年撈了一筆撈足了,直接南下了。南邊這幾年是地皮熱的很,當年投下去的,如今收的盤滿缽滿。早就淡出眾人視線的這麼一個人,要不是圖展堂是辛家的女婿,真未必誰能捏的住這條線。當年參與的,像是曹海這樣的,都已經退休了。再過兩年,說不得有的都病死了,有的跟兒女去了國外了,你還查什麼啊!
扯到了辛shuji的內侄,那這很多事情,辛shuji想全身而退是不能了。
既然圖展堂敢拉出這個人來,那就一定是這個人的作用非常大。
四爺道:“當年辛shuji任過西澤的市wei書ji,當時西澤大力的改造了西澤的地下排汙係統,花費巨大……”
林雨桐了然,花費巨大,但地下排水係統好似並沒有多好用,去過西澤的都知道,山區多雨,雨是說來就來,可那街道,見點雨就積水,試問,錢花哪裡去了?
“當時承包工程的公司老板是時任省zuzhi部部長的親侄兒。”四爺這麼說。
所以,這是拿當時財政的錢,給他自己鋪路了。
“沒錯。當時給兩方牽線搭橋的,就是辛shuji的內侄。”這是個知情人。
那這真完蛋了。隻要查實了,進去沒有小二十年是出不來的。
算算這一件事一件事的,按照日子推算,隻怕是圖展堂在辛欣死後,就開始動腦子搜集辛家的罪證了。
也是辛家做事太缺德,圖展堂哪怕是被逼的,跟辛欣結了婚,婚都結了,願意不願意,圖展堂都算是咬牙認了。可辛欣死後,那個雲溪的保姆實在是安排的惡心人。那個時候,隻怕看著孩子小,圖展堂未必沒有跟郝寧破鏡重圓的想法。可惜,辛家不許啊!如今孩子都十五了,是大孩子了。很多大人的恩恩怨怨,該怎麼跟孩子說呢?作為父親,考慮郝寧的情況下,能不顧忌孩子的感受嗎?
他有多顧忌,就有多恨辛家吧。
這個案子做到這份上,那就是誰也彆想跑,也跑不了了。
天冷了,第一場大雪下來的時候,薑有為給四爺打了個電話:“禦宴樓,今晚我請。”
四爺就知道,辛shuji進去了。薑有為給自己電話,是想說,事情成了,去慶祝一下吧。
薑有為喜歡禦宴樓,大多數時候,他待客的地方都安排在這裡。不是瑞錦軒不好,相反,瑞錦軒很好。但是瑞錦軒裡,一不小心,就能碰見想見的或是不想見的人。圈子都是固定的圈子,沒有這裡自在。
林雨桐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另外還有胡海、關廳,閒聊了幾句,郝豐帶著郝寧也來了。這如今就是一個圈子了。這個圈子之前剛乾成了一件大事。
林雨桐看了看,不見圖展堂。她低聲問郝寧:“怎麼不見圖shuji?”
“他一會就來。”郝寧這麼說。
圖展堂來的晚了,他還正在半路上。想起之前去見自家的嶽父,對方的頭發像是一夜之間白完了,灰白灰白的,隻一雙眼睛還猶如狼一般。
他說:“我知道是你。”
圖展堂點頭:“是我!我沒想瞞著你。”
他又說:“我不知道你這麼恨我!辛欣是我的女兒,她是個很好的孩子……”
“是!”圖展堂點頭:“在這事上,我恨過你,但卻看在辛欣和念慈的份上,儘量去寬恕你。我甚至想,許是真是我太孬種了。我若是再堅持一分,若是真像年輕不知事時候跟郝寧說的那樣,我能為她去死,我若真做到我的承諾,結果又會如何呢?你真的會因為那事,致我於死地?”
辛shuji搖頭:“我不知道。”
圖展堂就笑:“是啊!若是另外一種選擇,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所以,我恨我比恨你更多些。”
辛shuji就明白了:“是因為雲溪?”
圖展堂恥笑一聲:“我吃過一回虧,怎麼可能不防著?”
辛shuji 搖頭:“你真誤會我了。我真是就是叫雲溪去照顧念慈的。你花錢養著雲溪的兒子,給他最好的生活條件學習環境,她雲溪不管怎麼樣,都會對念慈視如己出的。”
可誰知道雲溪心大了,不甘心做保姆了,想做女主人了。甚至花錢瞞著他男人辦了離婚證,又說動了念慈,叫念慈纏著自家老婆子,說要雲溪做媽。老婆子心疼外孫女,見雲溪對孩子也好,又聽雲溪說圖展堂去見那個什麼郝寧,一下子著急了,找了圖展堂逼著他娶雲溪。圖展堂不答應,這老婆子跟中了迷魂藥似的,非說是圖展堂有了外心。後來,連自家的兒子都這麼說,說一點小忙,圖da書|記都不給麵子,連章少的麵子都不給雲雲。
那時候,真覺得圖展堂是要做郝家的女婿去了。
如今,再想這些怪沒意思的。他就問:“你不怕我把你牽扯進去。”嘴隨便歪一歪,隻堅持說你是知情者,你的仕途到這裡就終止了。
圖展堂篤定的道:“你不會的。”
辛shuji笑了:是啊!自己不會的!自己進來了,兒子如何還不知道,在裡麵還得需要人關照。外麵還有老婆子得要人照看,更有外孫女,這都是自己放不下的。當時辛欣看上圖展堂,自己很滿意,除了本身能力不錯,不要求自家閨女生孩子這一點以外,還是因為——他長情。
圖展堂從裡麵出來了,他知道,辛shji不僅不會害他,還會把他摘的乾乾淨淨。
到了禦宴樓,下了車,一步一步走上去,他意識到,他的天地又寬了。
圖展堂來了,可以開席了,關廳特意帶了一壇三十年的陳釀,“老家釀的純糧食酒,在地下埋了三十年,我今早上給老家打電話,叫人送來的。”
結果倒出來粘稠掛杯,酒香濃鬱撲鼻,聞著就醉人。
林雨桐端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麵,正要嘗呢,就聽到包廂門被推開,然後一個聽過的聲音傳來:“喲!好香的酒,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章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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