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41)
“誰啊?”林雨桐也朝後看了看。
四爺皺眉道:“你給郝寧去個電話, 後麵跟著的好像是省裡的車。”
省裡的車?
既然四爺都能認出來, 必然是某位領導的車了。這是要到西澤檢查工作嗎?
林雨桐給郝寧去了電話, 郝寧還楞了一下:“剛才還跟展堂通了電話, 他還說下午和市|長跟你們去看看……”
這是兩人的一個態度, 表示支持的一個態度。
圖展堂能說這話,那就是說, 對方並不知道省裡下來人了。而這事連市|長都不知道就有點不對了。一般情況上麵下去人要是不搞突然襲擊, 必然是提前要通氣的。
如今的動作反常, 必然是有反常的事。
四爺就說:“叫郝寧轉告圖書|記一聲,就說的今兒的原定計劃取消了。”
在不清楚西澤出了什麼事以前,他不打算先動。
林雨桐看清楚了後麵的車牌號碼之後, 順口報給郝寧, 她自然知道該怎麼辦的。
至於四爺和林雨桐, 倒是沒有改變行程。這都到這裡, 再往前就是西澤了, 順便是看看老兩口算了。
進了西澤的地界,並沒有看到歡迎上級領導的陣仗,林雨桐就笑:“挺有意思的。”
明明知道上麵來人還假裝不知道, 可不有意思嗎?
進入西澤,四爺就把車停在一邊, 再往前就是加油站,這麼一停倒是不突兀。等那輛車閃過去, 四爺才給胡海打電話。
按說上麵有動靜, 或許不會告訴圖展堂, 但是肯定會告訴這邊的那位市長的吧。
胡海就笑:“你們也太警惕了。不過你們那邊延緩一段時間也好。下去的可能是省裡帶著港商去考察了,跟你們之前一樣,也是要考察投資環境的。”
哦!有時候同行就是冤家,西澤的情況擺在這裡,隻怕這位投資的方向跟自家有重疊的地方。彆到時候有些人把投資不成的事賴到自家的身上。彆人選擇投資是多方麵考慮的事,而這事那位市|長沒提前接到消息,顯然有人不希望他知道。就是西澤內部,也有人想跟這位市|長掰腕子。當然,這才是正常的。若是上下一個聲音,上級就該調整了,省的弄出一個欺上瞞下的獨立王國來。
胡海提醒的意思就是彆摻和到西澤的政治鬥爭裡。
彆說做生意跟其他的沒關係,其實政治環境是很重要。這位市|長有話語權,自家辦事就是方便,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四爺又跟胡海聊了兩句,繞過西澤市區,直接從城外繞過去,繞過去看老兩口。
大姐夫這幾天不在,去南邊找他妹妹的那倆孩子去了。聽說在一家電子廠給乾活,試用期一個月四百塊錢,過了試用期是計件還是如何的。喬斌是給這邊幾個小夥伴說的,說是發了工資就還錢,會慢慢還的。這邊就多問了一句地址,這孩子倒是沒多心就說了。這前腳說了,後腳就有人給因果來了電話。因果趕緊告訴他大姑父,大姐夫沒敢耽擱,當天買了飛機票走了。
因大姐在前麵正給花盆裡的花分盆呢,“怎麼不打電話就來了,爸媽在後院。”
在後院種菜呢。
蒜苗青菜菠菜啥的都綠油油的一片了,老太太彎不下腰了,倒是老爺子,蹲在那裡乾上半晌的活,一點問題都沒有。
見兒子媳婦來了,老太太叫大閨女:“把韭菜割了,今兒包餃子。”
四爺接了她手裡的活,她洗了手拉了林雨桐往前院去了,等因大姐割了韭菜,三個女人在前院摘韭菜。
老太太說:“在這裡是啥都好,就是一個不好。小區裡沒有認識的人。這裡麵進進出出的人誰跟誰都不打招呼的。看見了還都當沒看見,也不知道住到這裡有啥趣。也就是到對麵,那個度假村裡,如今我們認識的人多了,還能好點。”
林雨桐就說:“要不我給您弄台麻將機,得閒了叫人上咱們家打牌,隻當耍熱鬨了。”
老太太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天天聽那聲音,不得勞死?”她朝後院指了指,“我跟你爸的身體比,那是沒法比。將來肯定是我比他走的早……”
又說這個!
因大姐就說:“剛體檢完,人家可說了,您啥啥都好。彆瞎尋思!”
老太太就不說了,但背著因大姐,還是把林雨桐拉到一邊,“我把存折是藏在櫃頂上的,萬一我突然有個啥事,記著,錢不能便宜彆人。”
林雨桐哭笑不得:“您好好的,老說這個乾啥?”
老太太倒是想的開:“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誰知道今兒躺下去明兒還能不能起來,防著萬一吧。”
林雨桐趁機摸了老太太的脈,以這身體狀況,十年八年的都沒事。
但還是叮囑因大姐:“老太太出門,得小心著點。”人年紀大了,行動就遲緩。
因大姐能不儘力嗎?她道:“咱媽就是給刺激的了。沒事!整天把死啊死的掛在嘴上的,且是死不了的。那整天沒想著自己會死的,誰知道哪天就嘎嘣了。就是常跟咱媽聊天一大嬸,瞧著壯的跟頭牛似的,嗓門那麼大,年後檢查出癌症,兩個月人就走了。她最近就瞎尋思!”
這話叫林雨桐心裡更堅定了一個念頭,便是新源藥廠那邊更要抓緊拿下。
一方麵得是做惠民的藥,一方麵得加大投入放在藥物研發上。
有些東西自己沒法拿出來,但相信隻要自己願意在這上麵砸重金,能網羅到人才,總會有些成果的,這樣的成果不用多,哪怕十年二十年隻出一個呢,這都是劃算的買賣。能替人類解除病痛,那麼多大的投入其實都是值得的。
回去的時候,林雨桐就跟四爺這麼說:“咱們要做,就要做一家在世界上叫的響的研究所。”
很有雄心壯誌。
四爺就笑:“公司這邊我看著,你去做你想做的。要多少錢你說話。”
那是她拿手的行業,想做的又是從來沒做過的,那就去做好了。
其實在國內做這個是相當不容易的,就是藥品的批文,都不是容易弄到的。這得跟上麵衛生bu打交道的。自己連藥廠都沒拿到手,想那些是很遠的事了。
林雨桐回去就去拜訪了程老,程老歎氣:“從我的角度說,我當然是希望你們來做。你們之前的提議真的很好,學校也高度重視,覺得這個事情可行度高。我這邊是沒有問題的,隻要藥廠在你們手裡,那什麼都好說,這邊我一力促成。”
大包大攬了。
那剩下的便是拿到藥廠的事了。
林雨桐又專門去了薑有為的辦公室,跟他說這個事情。
薑有為無奈的笑:“這個事情上,如今有兩個聲音,我是想儘力促成這事的,當然是傾向於你們,但一點,那位大少爺也沒少做工作。有些人不願意得罪他,倒是把你們這邊的方案給壓下了。”
林雨桐聽明白了潛台詞,對方也看在薑有為和胡海這樣的人的麵子上,不願意得罪自家,要不然早叫那位章少拿下了。
能有這勢均力敵的局麵,都是薑有為下了力氣的。
林雨桐就說:“叫您費心了。”
薑有為也坐在林雨桐的對麵,給她倒了一杯茶親自遞過去:“咱們之間說這個多餘。不過我建議,跟那位章少還是能好好說的。他倒也說不上是搗亂,也是走正規渠道遞上來的東西,咱們這邊呢,很多人就有顧慮。他身後的家族背景那是龐然大物,等閒人不想惹事,覺得犯不著為了彆人的事得罪人。”
可以理解。
從薑有為這裡出來,林雨桐就皺眉,要是消息沒錯的話,這位章少過完年到現在還都沒露麵呢。
真他娘的遇上這麼一個攪局的二世祖,你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回去之後,四爺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順利。
林雨桐氣道:“那貨肯定記恨我打了他一下,這是站在高處看笑話。他是不著急,可我能不急嗎?我一主動找他,他必然是要拿喬的。再跟我談合作,你說是應還是不應?”
四爺心道:他必然是不會隻想跟你談合作的。
這麼想著,就問桐桐:“那你想如何?”
林雨桐想如何?“聽見拉拉蛄叫喚還不種莊稼了?”另外想辦法就是了。
四爺就給提供一思路:“其實不光是咱們著急,有些人比咱家更著急。”
誰?
林雨桐一琢磨便明白,原來藥廠的職工。如今方案壓在案頭,這好些工人想出門另謀出路吧,又想著說不定接下來廠子這邊就會有動靜。大部分人也都是拖家帶口的,又在城裡呆慣了,有小部分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能過。但很少有人離家,像是去南方或是彆的地方打工。總的來說,當地人比較戀家,尤其是人到中年的這一撥,早年下過鄉,好容易回城了,再想叫他們去異地漂泊,那是沒幾個願意挪窩的。
這些人裡好些人在家附近做小生意或是打著短工維持一家的生活,說起來,他們比自家還著急。
於是,第二天林雨桐帶著秘書小魚和司機,直奔著新源藥廠去。
藥廠的大門上,雖然貼著封條,但封條顯然是被人撕了又貼上去的,大門上掛著鎖是沒錯,但是藥廠的牆上被掏了一個小門,木門是後來安裝上去的,而且很簡陋,就是幾個木板訂在一個框架上,從木板的縫隙裡看過去,還能看到裡麵。
叫小魚吃驚的是:“老板,您看,裡麵有人。”
林雨桐也從縫隙裡往裡看,見裡麵還真有人,在廠裡原先的花壇裡,種上了菜,就是如今,還有兩人在澆菜。
林雨桐就拍門,“請問,有人嗎?”
裡麵一個粗嘎的聲音傳來:“看見有人了還問……”起身踢踢踏踏的過來開門。
另一個就笑:“如今可不活的都沒人拿咱們當人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從裡麵出來一壯漢。才四月份的天,就隻穿著一個背心,下身穿著一條軍綠色的肥大褲子,像是從七十年代拽出來的似的,膝蓋的位置還打著補丁。褲腿上滿都是泥,腳上一雙黃膠鞋,林雨桐知道這玩意的價位,因為家裡的公公下地也穿這個,三塊錢就能在勞保店裡買一雙。他手上都是泥,抬手抹了一把汗,連額頭都帶上了一道子,臉上胡子拉碴的,叫人都看不出來年紀。
“有事?”他往眼前一杵,將小門一下子給擋住了。
小魚被嚇的往後退了兩步,林雨桐就笑:“大兄弟,是原來的新源藥廠嗎?”
這人朝林雨桐身後的車一看,然後這才看林雨桐,好像在評估什麼似的,最終點點頭:“是!原來是新源藥廠,如今也是新源藥廠……”
林雨桐就接了一句:“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們是希望這裡以後還是新源藥廠。”
這漢子一愣:“真是投資商?”
林雨桐朝裡指了指:“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小魚拉了拉林雨桐的衣服:“老板,改天吧。”今兒就跟了兩人出來,一個自己,她自己對自己有比較清醒的認知,膽子小,不會乾架。要真是老板有點意外,二老板能把自己給撕了。另一個是小江那司機,他更沒用,瘦弱的感覺連自己都不如。
林雨桐回頭嚴厲的看了小魚一眼,感覺真得換個助理了。這姑娘在辦公室處理日常工作行,但跟著一出來就露怯。
小魚被老板這麼一看,果然不敢再說話了。退後一步跟老板保持該有的距離。
林雨桐扭過臉來,看著這漢子,等著他說話。
他左右看看,然後轉身往裡走:“要看就看吧。”
林雨桐跟著進去,進去之後正好是門房的後麵。小路上隔上一步遠放著一塊磚頭,顯然對廠裡是比較愛惜的,儘量不叫踩踏這一片的草皮。進出的應該都是男人,林雨桐的腿長,從一個磚上踩到另一塊磚不費力,但是小魚卻難了,一步一步踩的都不穩。
彆小看這幾塊磚,從另一個方麵折射出的問題是,廠裡的職工對這個廠是非常有感情的。
按說經曆了吳虎子的事,廠裡不該如此才是。
她笑著朝花壇裡開墾出來的菜地看去,就跟那個蹲在低頭年長些的男人打招呼:“您這菜長的不錯啊!”
這人就笑:“本來裡麵也是沒啥值錢的花,各家移栽到花盆裡帶回家伺候去了,地方空下來種點菜,廢物利用嘛。”
月季之類的話,插芊就能活,這人是說沒把花給糟蹋了。
林雨桐又不管這個,那邊司機小江已經掏出煙給兩人遞了,還幫著老板問呢:“這麼大一藥廠,如今就兩位老哥看著呢?”
年長的接了煙沒舍得抽,小江乾脆整包的遞給地方,又從衣服兜裡掏了一包遞給那個大胡子。
年長的這人這才開口道:“廠子封了,這都多長時間了。裡麵要是沒人收拾,不管是啥東西,那不都得壞了。彆說是園子裡的草長慌了,便是廠房,機器,那不都得壞。”
“壞?”大胡子那位冷哼,“不等壞隻怕就得被人拆成廢鐵給賣了。”
所以,他們是自發在這裡看廠子的?
“這兩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吧?”她問說。
年長的那位就歎氣:“也就是湊活著能過。你說生產假藥吧,咱們工人又不能知道。工資看著給的不算多,跟彆的廠子比就是個中不溜吧,但咱們的獎金多啊!每月都有獎金,年底的獎金更豐厚,都能抵得上一季度的工資了。所以啊,廠裡的職工,那幾年的日子相當可以,都還攢下點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