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你(9)
然後啊?
四爺笑了笑:“不要著急,十八年的父子之情在先,這有些事,不是一刀切能行的。”
哦!
林雨桐不說了,八爺和弘旺還是親父子呢,到頭來呢?
要說完顏洪烈對這兒子好不好?好!肯定是好的。但寵溺跟看是兩碼事。
馬十八歲的完顏康還在府裡呢,頂多是習武結交江湖客。可這是王府世子的待遇嗎?
這裡還有一個問題,都把完顏康叫小王爺,但是這完顏康的年歲也不小了,隻這一個兒子的前提下,為什麼不請封世子呢。在如今這個年代,十四五都當大人用了,這麼大的王府公子,要麼已經在朝廷裡領了差事,要麼已經去了軍曆練了。至於江湖客,說真的,在權貴的眼裡,算的什麼?隻要舍得花錢給銀子,多少替他們賣命的打手找不到?跟這些人,還專門去結交嗎?
沒的被人看輕了身份。
而完顏康被所謂的‘委以重任’了嗎?好像是在知道完顏洪烈不是親爹之後,出使過一次南宋吧,是作為使者去的。而那次,還出事了!要說完顏洪烈不是在那之後可以的去拉攏這個兒子,這作何解釋呢。
許是完顏洪烈對這孩子的疼愛不是假的,但要是跟金國的國事起來,這份疼愛又有多少呢。關鍵是,完顏洪烈沒兒子,大金國又何嘗不是鬨的這個弟弟下台了做哥哥又,龍椅坐著的人換來換去的,還有那沒兒子的也一樣是過繼。對於如今的完顏洪烈來說,有個兒子對以後還是有好處的。他們不會想著大金國要完了,腦子裡想的依舊是為了將來做準備的。
所以,得拋開那些情啊愛啊的,換個角度去想問題。什麼完顏洪烈對包惜弱十八年情深不改之類的,林雨桐想不明白,包惜弱住在搬來的老房子裡,他完顏洪烈也跟著住老房子?然後看著這女人抱著先夫的遺物傷懷的不行,那要是這樣,完顏洪烈還能下的去嘴,這得問一句,這是真的愛重嗎?所以啊,她覺得,這兩人說是夫妻吧,也忒怪了一些。要說兩人沒有夫妻之實吧……這十八年了,趙王府又再沒孩子出生,林雨桐真得懷疑完顏洪烈是不是有隱疾了。
這不合常理對吧!
當然了,也可能是完顏洪烈是戀愛腦,然後兩人玩了一把虐戀情深。
但完顏洪烈絕對不是戀愛腦,他對處理蒙古的事很有謀略。挑撥蒙古內部的鬥爭,這一點沒有錯,也不是不高明,雖然沒有成功。但不成功不表示對方做的不好。
要說四爺現在要用離間之計吧,又不完全是!
畢竟以疏間親,這是犯了大忌諱了。
兩人說著,往回走。
而那邊穆念慈帶著完顏康,進了寨子裡。此時完顏康才回頭去看來路,卻發現眼裡的隻有一片長的還不算是粗壯的雜木林子,卻看不到當初的路了。
他回頭看了兩個護衛一眼,見兩人微微搖頭,便知道兩人也沒看透裡麵的門道。他不由的哈哈一笑,看來這所謂的高人當真是高人了!武藝的高低,這個不是最重要的。他倒是更看重這個能布陣的。這樣的陣法若是能用到兩軍對壘,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真要是能爭取到這個人,彆說給一不得台麵的公爵,隻要能助大金國打下蒙古和宋庭,給一正兒八經的王爵都無不可。
他跟穆念慈打聽,但話不能要直白,於是便道:“想不到楊公還是位精通門遁甲的高人!”
穆念慈早得了義兄的話,聞言之後隻道:“哪裡是爹爹的功勞?不過是借了身邊先生的力。”
哦?
這倒是有些意外。先是有逍遙仙出麵要爵位,再是高人先生當幕僚,這楊元貞是祖積了什麼大德了,這些彆人攀不的高人這麼大力的把這人往提拔。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以,這一刻他懷疑了:自己一路來看到的勢力,真的是這裡的真實實力嗎?以這樣的手段,幾棵樹幾塊山石便能擺陣,那要是想藏幾萬人,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心態一變,再看穆念慈,心裡便慎重很多。
笑了笑便道:“既然令尊不在,這旨意交給姑娘也是一樣的。隻是我難得從汴京出來走走,見這裡跟彆處大有不同,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思,便想在這裡住幾日。少不得叨擾……”
“小王爺原是貴客,很不必這麼客氣。”穆念慈儀態是現學的,再端下去要露餡了。她帶著笑叫趙金過來:“這是管家,叫他帶王爺先安頓。王爺一路勞頓,晚給王爺擺接風宴。”
說完,福了福身,不等對方說話,轉身朝正院的方向去了。
“那……”完顏康話還沒說完,見人已經轉身去了。
身後的護衛帶著幾分怒色:“小王爺,這些人簡直無理!”
完顏康將扇子一抬,一個冷眼過去叫對方閉嘴:“不可放肆!”
安頓完顏康的地方依舊是木屋。但木屋跟木屋可不一樣,每樣擺設看著都粗糙,但粗帶著彆樣的雅致,反倒是有些意趣。
裡麵的臥室,客廳,書房,茶房包括洗漱間,都套在一起。沒有安排伺候的人,但這也未嘗不是提供了一種方便。真要是安排幾個伺候的,他跟屬下說話都不方便。
裡裡外外的看了一圈,護衛留拿了陶罐裡的茶葉叫完顏康看:“您瞧!”
竟是極品的好茶,完顏康自己都不曾見過。
雖說他一直有喝奶茶的習慣,但更偏好清茶。以他所見,竟是沒見過。
往年宋國給進貢的茶葉也沒這麼好的。
完顏康點點頭:“用吧!”人家沒理由在這裡害自己,“不用這麼小心。”
梳洗的時候,空的竹子裡流出來的是熱水,出恭的恭桶乾淨還帶著香味,手輕輕拉了繩子,穢物全都衝沒了。
吃飯的時候,八個菜兩道湯,有兩道特彆些的,味道也有些怪,一入口覺得辣的難受,可回味卻覺得香。又怕那份辣,又想多吃幾口。
東西都不是大東西,可這裡麵透出來的,便是這裡藏著一尊真神。
他倒是越發的對這位幕僚先生感興趣了。
既然如此,那倒也不用抻著了。當時叫人來,乾脆擺香案,把聖旨直接宣了便是了。由那位姑娘代領也行。這裡沒一個外人,誰能把這事說出去?
原本想著,這麼一個場合,怎麼也能見到那位先生吧?可惜的是,除了幾個被稱為管家的大管家二管家,再沒其他人。
完顏康倒是不著急,隻在寨子裡轉轉,看看翻修一新的一排排房舍。整齊乾淨倒是在其次,關鍵是人家在寨子開墾出來的田地,又有水車不停的在灌溉。如今的時候,麥子已經有些微微泛黃了,看起來收成一定是差不了的。
如今山dong各地,因為河患流民四散,田地早已經荒蕪了。所以朝廷寧肯放棄這一片地方,願意冊封當地的漢人為公爵治理地方。從沒想著收什麼賦稅,隻要不起民亂,已經算是好的了。可如今這個寨子的情形,卻叫他心裡一定,若給這個楊元貞年時間,隻怕這山dong得成為最富饒的地方。女真人本是遊牧民族,漢化程度不低,但於農耕一道……到底是不如宋國。
再往後看,竟然看到飼養著家禽,雞鴨鵝豬羊牛,樣樣不缺。有幾個粗壯的婦人,給這些家畜喂食。他沒有靠太近,但看著養被養在羊圈裡,也長的挺好,心裡不由的道:若是宋人家家都這樣養牲畜,百十年之後,哪裡還有什麼大金蒙古。
帶著這種憂心,他足足在寨子裡轉了三天。每次見到穆念慈,都叫遞話說,見見先生也行。四爺一直抻著沒見,直到第五天,四爺才算是見了。
旁的都沒有準備,隻選一處地勢高的亭子,點爐火,放鴛鴦鍋。配菜旁的沒有,是湖裡現撈來的魚,叫尹東山給片成魚片兒,邊煮邊吃。
完顏康沒有想到,見到的先生是這麼年輕一人。
此人多大年紀?
二十出頭有沒?最多也是這樣了。亦或者人家也是駐顏有方?保不齊吧!歐陽克也說,人家能叫容顏看起來也是雙十年歲。
這麼一想,又對了。
因此,他半天沒有馬虎,見麵也不敢托大,彼此拱手算完了。
完顏康很會說話:“……這幾日在寨子裡轉了轉,竟是沒想到大金國還有這麼一方世外桃源。”
“正值亂世,哪裡還有什麼世外桃源?”四爺將魚肉劃拉到鍋裡,“若真有世外桃源,又何苦找小王爺要一爵位?”
完顏康正要舉筷子的手一頓,跟著一笑:“先生這話……有些過了。如今雖邊界偶有紛擾,但還不到先生所說的天下大亂那一步……”
四爺一笑,“如今的金朝不是以前的金朝……天下大勢,不外是你強他弱,你弱他強。強時之策,用於弱時,豈不愚蠢?”
完顏康‘嘶’了一聲,父王雖然沒有叫他接觸政事,但聽也聽到一些。
如今的大金國,早已不是當年的大金國。彆說是權貴子弟,便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也早已經不長於騎射征伐了。這幾年,天災**,內有各地叛亂,外有強敵虎視眈眈。而大金國對蒙古對宋國,策略也隻是稍有不同。一樣需要朝貢!牛羊馬匹金銀珠寶連同女人,每年都有大批的往汴京運。
四爺見他沉吟,便問:“宋國和蒙古,小王爺以為,誰才是大金國迫在眉睫的禍患?!”
“自然是蒙古。”完顏康想也不想給出了答案。
四爺不說話了,隻給對方倒了一杯酒。
完顏康便思量起來:“先生之意,朝廷當改對宋國之策?”
四爺去不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一句:“時勢造英雄,恰逢大亂之局,小王爺又想從這亂局得到什麼呢?”
完顏康不由的睜大了眼睛:“先生這話……”
四爺看他:“小王爺不想,還是不敢想?”
完顏康站起身來,背過身負手而立:從古到今,這世從來沒有不想成為儲君的皇子。若不是為了更近一步,父王整日裡汲汲營營為了什麼呢?
這麼想著,他回過身來,躬身行禮:“請先生教我?”
“大金的局勢,不用誰教,小王爺讀過兵書,該明白的都明白。大金強時,可俯瞰天下,可如今一朝露出疲態,那便是腹背受敵的局勢。蒙古若是跟宋國聯手,大金危矣!”
這兩家一家有錢有糧,一家有戰馬兵將……這麼想著,看見這位先生隨手撿了一根樹枝,在地畫了起輿圖,山川河流,無不在圖。
可是這麼越看,心裡越是不安穩。等看到一根帶著箭頭的線從蒙古直抵山dong,又聽先生道:“彼時山dong豪強四起……”
這話叫他頭的冷汗都下來了。
這些豪強恨的不是蒙古人,恨的是金人。是金人占了他們的土地,是金人搶奪了他們的女人,所以,這所有的仇恨都是衝著金人的。蒙古鐵騎加金國內部漢人的暴動,山dong河bei之地,落入敵手隻是早晚的事。
可若是這兩地落入敵手,金國真尷尬了。真真被人圍在間,進不得也便罷了,退也退不得!因為通往會寧的通道,在這兩地落入蒙古之手的時候,已經掐斷了。
那個時候,那便隻是死路一條了。
四爺說:“當年趙匡胤兄弟如何對南唐後主的,小王爺可知道?”
自是知道!
四爺帶著幾分感慨的道:“那時候他們一定想不到他們的子孫後代會遭遇更不堪的待遇。”緊跟著,他的語氣更輕慢起來,“如果這真真冥冥自有天數,那金朝之後的結局……又會宋徽宗宋欽宗更好嗎?”
事實證明更加淒慘!
聽的完顏康呐呐不能言:以蒙古人對金人的痛恨,能落到什麼好呢?
他一拳打在桌子:“隻恨我年輕見識淺,朝堂之事,完全插不手。”
四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了一句:“沒有什麼插得手插不手的!若是想插手卻插不……那這得想想了……畢竟,萬事皆有根由!”
完顏康一時沒明白這個意思。
回去之後轉輾反側睡不著,什麼叫做萬事皆有根由?是自己插手不朝堂之事有根由嗎?
什麼根由?不外乎父王不讓。
可父王為什麼不讓呢?!
他又想不明白了!難道是因為自己打小習武,父王以為自己的誌向在江湖?!
這個……怎麼說呢?
父王隻自己一個兒子,雖然總說:康兒,你喜歡什麼去做什麼,隻要你高興好。
這些年,父王也一直是如此做的。小時候,隻要能逗的母親一笑,父王會獎勵他,不管是什麼樣的要求,都答應下來。稍有不高興,說一句誰伺候的不好,那伺候的下人非得去了半條命不可。
在王府裡,父王不允許任何人違逆自己這個小主子。要說這樣都不是疼寵,什麼才是疼寵?這麼寵愛自己的父王……怕真的隻是以為自己喜歡江湖吧。
想到這裡,他再不能安穩。有些事迫在眉睫,半點都不容耽擱。
天不亮起床,喊了兩個侍衛進來梳洗,天一亮跟穆念慈告辭,穆念慈言說:“說不得我爹爹這兩天回來了。”
完顏康半點要見的意思都沒有了。這個楊元貞他不覺得有多大的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他也見了,人家話不多,但自己眼不瞎。眼前這個寨子,便是一縮小的城池,要看的都看完了,留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他心裡著急,跟穆念慈說話也還保持著客氣的樣子:“以後少不得還得過來請教先生,到時候再見也是一樣。請姑娘代小王向楊公問好,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