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被圍得猝不及防, 畢竟老皇帝那邊都已經明確給了指示,某些時候睜隻眼閉隻眼的。
梁氏等人帶走部分金銀細軟離開涼州的廢太子府,對廢太子的家財抄沒一事便算作結束。她們才在臨安縣安頓下來, 怎麼這群抄家的官兵還追到這來了?
這事兒梁氏梅氏等人實在想不通, 穿著一身衣裳無助地在門口看著府中私庫被強行打開。裡頭的好東西被一箱箱抬走,奴婢們被一個個押著送走……嗬斥與暴怒都沒有用。甭管她們往日有多高高在上, 沒了身份的壓製這群人根本就不聽她們的, 視這群女眷為無物。
“難道主子爺又做了什麼事惹怒陛下了麼?爺怎麼就不曉得安分守己!”梁氏隻能作這種猜測。不然為何她們這些女眷安安分分的在府中待著, 突然就要遭這份罪?
梅氏楊氏等人此時也沒了平日裡的從容之態,鵪鶉似的縮在一起,“爺不是在廟裡誦經麼?”
“是不是真的在誦經說不準。”
梁氏比其他人知曉的東西多。蕭衍行看似地位尊貴,其實根本不似二皇子四皇子得聖上歡心。從選秀那時她越過林氏成了太子妃便看出來。老皇帝防著蕭衍行呢。蕭衍行自然也心裡清楚,必定不可能坐以待斃,定然早做打算,暗中培養了自己的勢力。
且不說那些勢力有沒有被聖上全部清除,蕭衍行好歹當了二十年的儲君, 往日也是有賢名在的。即便如今瘋了,擁護他的那些人不可能消停。
“定然是他又做了什麼事!肯定是的!”
梁氏一想到自己被蕭衍行連累的被趕出京城, 跑來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就恨得咬牙。如今更是連基本的體麵日子都沒了,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
說起來,自從她搬來臨安縣至今也快兩個月,連蕭衍行的一麵兒都不曾見到過。
明明她是他的正妻,兩人之間生疏冷漠得比陌生人還不如。如今她因為他落到了如今的下場,他本人卻安安心心地在山上禮佛參禪。何等的不公!
這群抄家的人做得非常絕, 不僅將她們私藏的金銀首飾搜走,連名貴些的衣裙也帶走。
奴婢也算私產,自然是一個不留。
這些女眷一個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 失了奴婢的伺候,往後靠自個兒要如何生存?眼看著身邊信任的下人一個個被拉走,當真是哭聲一片。
大街上哭鬨聲響徹天際,傍晚的餘暉下十分滲人。王姝帶著喜鵲才進巷子口就聽見了。
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主仆二人麵麵相覷,下意識地躲到了巷子裡。
王姝手裡還拎著一大包醬牛肉。
方才從書巷出來時碰上了熟肉店開門,覺得味道實在是香便買了五斤。她悄咪咪地巴在巷子口,伸頭往門口那邊瞧。隻見後宅那些個等閒不出門的女眷,此時跟羊圈裡的羔羊似的被趕到一個地方蹲著,門口一排排身穿甲胄的人在抬東西。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個架勢要麼在搬家要麼是抄家,蕭衍行人還在山裡呢,誰敢不經他同意搬家啊,“……這是在抄家?”
喜鵲哪裡知曉這些?瞧了一眼,臉都白了。
“那些人是誰啊?剛才被押走的是太子妃娘娘的乳母葉媽媽!”喜鵲還是認得一些人的,“小君,咱們要不要通知爺,出大事兒了。”
“小聲點,先彆慌。”王姝一把捂住喜鵲的嘴,兩人蹲回了箱子裡。
喜鵲也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差點驚動了那邊抄家的護衛。
她眨巴了幾下大眼睛,眼神示意王姝她不吵。王姝才鬆開捂住她嘴的手。雖然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這樣子,這個蕭家後宅是不能回了。連梁氏梅氏她們都在角落裡蹲著呢,她上去了也是送菜。
王姝思索了片刻,什麼也沒說,掉頭就走。
喜鵲瞥了一眼那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眷,立馬跟上王姝:“主子,去哪兒?”
“回家。”不能怪她冷血,她跟那群女人是真沒交情。再來,就算有交情她也救不了人。趁著這群人沒想起她這個漏網之魚,趕緊溜才是正事兒。
“那,佛經還要嗎?”
“要啊。為什麼不要?”這東西她頭懸梁錐刺骨地抄了四天,整整花了十五兩銀子呢。便是便宜點賣給書局也能撈一點回本。
沒想到劇情開始得這麼快,一點征兆沒給就抄家了。方才那群女眷雖多,卻沒看到袁嬤嬤和楊媽媽。這兩人是蕭衍行身邊伺候的,基本不會離開府邸,今兒大白天的竟然不在府中。感覺有點怪,不知道今日這個事兒蕭衍行是不是早有預料。
“不回廟裡麼?”喜鵲覺得這事兒得趕緊稟告主子爺。
“不了,先回王家吧。”王姝回個屁的寺廟,說不定臨水寺那邊等會兒也要遭殃。她運氣好,陰差陽錯地避開了這件事,為什麼要送上門去共沉淪?
喜鵲隻是提議一下,自然還是跟著主子走。王姝在哪兒她在哪兒。
王姝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回了王家。
不過顯然家中是有客人在,管家人就在大門口等著她。見王姝過來立馬就迎上來,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她身後有彆人才鬆了口氣。他湊到王姝的跟前,特彆小聲地將事情稟告給她:“大姑娘,蕭宅那邊袁嬤嬤帶了好些人過來,如今人在庭院裡等著呢……”
“袁嬤嬤?”王姝就說剛才沒瞧見她,立馬步子加快了,“她怎麼過來了?”
管家也說不清,隻說人來了有一會兒了。
王姝點點頭,快步進了院子。
袁嬤嬤已經聽到消息出來了,正在前院的庭院等著。除她以外,還有安家兄弟、孫正、鄭毅等人在。教導王玄之的嚴先生和秦先生人在走廊下站著,兩人身邊還站著一個滿頭華發的老者。幾人似乎在說什麼話,神情有幾分凝重的樣子。
遠遠瞧見王姝過來,嚴先生朝她頷了頷首。
“袁嬤嬤,到底怎麼回事?”王姝回了一禮,疾步上前,“蕭宅被抄了麼?”
袁嬤嬤神情有幾分凝重,半晌點了點頭:“小君回去了?”
“嗯。”王姝於是將自己在巷子裡看到的一切提了提。問她是不是主子爺早就知道會有這一遭,才提前將女眷都挪出來。見袁嬤嬤垂眸沒否認,便知道自己沒猜錯。
王姝眉頭皺起來,既然蕭衍行知曉有這一遭,怎麼不反抗?
“主子爺這般自有他的道理。”
袁嬤嬤歎了口氣,看向王姝道:“小君彆擔心這些,主母和其他妾室不會有什麼事,主子爺會安頓她們的。倒是你,小君,嚴先生和穆先生可否由小君幫著安頓一二。這四個護衛小君用慣了,爺撥給小君了,往後便跟著小君做事吧。”
王姝沉吟了片刻,把‘蕭衍行是不是破產了’這句話咽下去。總覺得這時候說這個話有點過了,風涼話的意味太明顯。她點了頭:“穆先生就是那位老者?”
“是。”袁嬤嬤點點頭,“小君看著安排。”
袁嬤嬤還有要事,交代完這些便要離開。王姝本還想問問,她著急忙慌地就已經走了。
日落西山,彤雲布滿半邊天空。映照得雲層仿佛火燒一般,紅得亮眼。
烏鵲南飛,嗚哇嗚哇嚼著地排成一條線飛遠去。
王姝給幾個先生都安排住處。
王家的宅子雖說不是很大,屋舍卻很多。三進三出,一層套一層。王姝當時選這個屋子就是圖這個,住方便,裝東西也方便。她的住處如今暫時就幾個女眷住進去了,主屋是空著。王玄之的那邊兒倒是能安排兩位先生住進去。
穆先生則單獨安排住進了後頭那個隔出來的小院子,跟幾個護衛一起。
人安排好時,天已經全黑了。
王姝抬頭看了眼天色,去後廚弄吃食。
她今兒在外頭轉悠了一整天,就吃了點點心墊肚子,早就餓了。王家這邊彆的都有,就是沒有安排專門做飯的廚子。王玄之好養活,小孩兒對吃食不講究,給什麼吃什麼,王姝也就一直沒想起來這事兒。如今真要住進來,就必須得尋思找廚子的事兒。
民以食為天,吃飯乃是人生大事。王姝忙得要死不可能日日做飯,更不可能忙碌之餘吃不著好東西。自然得尋手藝精湛的廚子,就是不知蕭家的廚子有沒有被押走……
“喜鵲,叫上芍藥、鈴蘭,跟我去後廚。”格桑麻如今管飯,王姝過去做點主菜。
嚴先生秦先生在,如今又多了個貌似挺有文化的穆先生。雖然有些不請自來的意思,但王姝還是決定第一次招待,就多少客氣些。
帶回來的醬牛肉也有些涼了,但這個酷暑的傍晚,吃著剛剛好。
醬牛肉讓格桑麻切成薄片,做個冷盤。她再做個蘸醬,醬牛肉蘸醬吃也彆有一番滋味兒。
灶上有格桑麻早就燉好的雞,再加幾道風味小炒。便也能算一頓不錯的晚膳。格桑麻的口味偏草原,肉食做得好,素菜就有些不太好看。
八月裡能吃的素菜不少,王姝看到廚房有不少應季的蔬菜,便打算拿茄子做個蒜泥茄子。
蒜蓉現炸,炸蒜蓉倒不是多難,就是有點耗費功夫。但王姝這人在吃上是從來不會吝嗇時間的。加上有喜鵲這個乾活好手幫忙,剝蒜、切碎都容易。
浸泡小一刻鐘,去掉苦澀以後,再下油鍋去炸。
炸蒜蓉要分兩次,小火炸。炸到金黃微微焦時,蒜蓉才會又香又辣。炸到關火後,用餘溫加入鹽、糖、醬油等調料調製味道。這般做好以後,便是乾吃都十分有味兒。茄子蒸熟了抹上去蒜蓉醬,再拿木炭火烤一番。那噴香的味道出來不知香飄幾裡。
王姝才炸完蒜蓉就已經勾的人走不動道兒,又拿豆角,快速炒了乾過豆角。
發了些豆芽,格桑麻自己發的。豆芽掐了頭,跟幾樣蔬菜混合在一起做了個炒時蔬。炒素菜快得很,不一會兒就都能出鍋。芍藥鈴蘭跟著王姝兩個月,知曉她做飯的習慣。那就是從來不摘菜不洗菜,打下手的事兒兩人乾得賊利索。
菜弄好了出來,王姝才發現住處多了其他人。她穿過回廊往前院客廳的路上,眼尖地看到庭院左上角的石凳旁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月光從雲層後頭照了出來,傾瀉了整個院子。仿佛為院子鋪了一層瑩白的薄紗。
那人一身月牙白的僧袍端坐在石凳上。烏發如瀑、眉眼如黛,月亮的清輝灑在他的肩頭,仿佛為人籠了一層瑩白的邊兒。不需要言語,便能感受到的清雅與俊逸。他的正對麵坐了一個老者,正是穆老先生。秦先生和嚴先生也在,不過兩人是站著的。
不知在說些什麼事兒,幾人的神情都不是那麼愉悅。
聽見腳步聲,被圍在正中間的年輕公子緩緩地抬起了頭,不是蕭衍行還是誰?
王姝:“……”
“王姑娘來了?”不得不說,嚴先生很懂人情世故,一開口就表明了立場。他住在這裡,是以王玄之的先生身份。那王姝於他來說,便是王家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