貯藏的方法事先交過芍藥,自不必王姝再說。
王姝難得出來一趟,自然不會輕易回去。乾脆將鈴蘭叫過來,一邊看她記的資料一邊聽鈴蘭口述補充。她自個兒再按照方便自己閱讀的方式,重新寫一份資料。
寫資料是必須要專注的,王姝在這件事上一向十分認真。這一寫就寫到了天黑。
抬頭一看,王姝心裡一咯噔,心道壞了。
又晚了。
她正準備收拾收拾,趕緊趕回去。忽地聽到外頭有動靜。
抬頭看向院子裡,雲雀似乎在跟誰說著什麼話。雲雀是往日王姝院子裡四個粗使丫頭其中之一,跟喜鵲是表姐妹。喜鵲當初被王姝留下來,雲雀則被梁氏發賣,暗中又被王姝給買回,安置在王家。如今算管著王姝的私庫,等閒不放人進王姝的院子。
“雲雀?”王姝喚了一聲。
雲雀應了一聲,讓院子外頭的人稍等片刻,自己則蹬蹬地跑回來:“主子,是蕭家那邊的人。”
“?”王姝心裡一咯噔,心道,她才耽擱這麼一會兒就來人,如今都管這麼嚴了麼?
“誰來了?”
“袁嬤嬤的人過來遞話,爺的意思,讓主子快些回去,這幾日就彆在外頭逗留了。”雲雀不知有沒有看到王姝的臉色,兀自壓低了聲音道:“……似乎,蕭家的主子出事兒了。”
王姝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她的事兒。不過轉瞬也正色起來:“蕭家的主子出事?哪個主子?”
這雲雀自也不知曉,隻是聽到了過來傳話。
王姝眉頭皺了皺,思索了一瞬,讓雲雀把人叫進來。
來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嬤嬤,穿著打扮跟袁嬤嬤不大一樣,瞧著倒像個會武的。樣貌有些麵生,至少王姝就沒見過。她見著王姝,先是小碎步上前行了一禮。
王姝也不跟她拐彎抹角,直問蕭家出了何事。
“是主母。”那嬤嬤倒也不瞞著王姝,問什麼就答什麼。
主母?那不就是梁氏?梁氏整日在後宅待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能出什麼事?
還不等王姝細問,這嬤嬤就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說與王姝聽了。
原來,這次抄廢太子家財,除了蕭衍行早早保下來的一批人,幾乎押走了府上全部的奴婢。其中,梁氏的奴婢占了一小半。
這些人押走,可不是單純的充入司教坊、掖庭等地兒。在充入各地做官奴之前,必然要拷問一番的。
原本這不過是走個過場,蕭衍行的罪名,早在被廢那日就羅列出來了。這次拷問其實是新太子蕭承煥的私心,故意要膈應一番,順便再試探蕭衍行在涼州這幾年,是不是故意裝瘋賣傻。誰承想這一問沒抓到蕭衍行的尾巴,倒是問出了另一樁離譜的事兒。
廢太子妃冒名頂替一事。
廢太子妃梁氏,所用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乃是梁國公府二姑娘的。
梁氏本名梁淑慎,是大房的大姑娘。在梁國公府三房子嗣中排在嫡長的位置。因生母不被梁國公長子所喜,自幼被送去外祖家寄養。年幼時體弱多病,身子骨弱,模樣便一直比實際的年歲瞧著小上許多,她實際年紀已經二十有二了,比太子還大上兩歲。
當初聖上為太子選秀,她其實已經超了歲數,是不得參選的。但梁淑慎為了搏一份前程,偷偷借了二房嫡女梁淑儀的身份參了選秀。還頂著一張隻能算清秀的臉撐到了最後,被老皇帝一眼挑中。
當然,弄錯人這件事,自然不可能是皇帝的錯。隻能是下麵人其心可誅,欺君罔上。
梁淑儀,不,梁淑慎,就必須要為自己欺君之罪付出代價。
這樁事兒是梁淑慎的奶媽媽,葉媽媽親自抖露出來的。棍子一打,官兵還沒開始問,她自個兒就哭著嚎著賣了主子。
按理說,太子都已經被廢,蕭衍行也已經瘋癲。廢太子妃是梁淑儀還是梁淑慎都沒太大差彆,瞞著不說的話,也不會礙著誰什麼事。可蕭承煥心眼小,就是存了心要膈應蕭衍行。他不僅將這事兒挑出來讓人恥笑,還故意鬨得沸沸揚揚。好叫人知曉,廢太子這一輩子到底有多可笑。
他奚落了蕭衍行,某種程度上也牽扯到了老皇帝。畢竟這個廢太子妃是老皇帝欽點的。欽點的太子妃,點了個贗品,也不曉得到底誰更糊塗?
加上蕭衍行的人也借機故意炒勢,越鬨越大。
當初那般受百姓愛戴的太子淪落到這般境地,不少人心中極為痛惜的。他如今受到的奚落越多,老皇帝的臉麵就越掛不住。仿佛不處理了梁氏這個冒牌貨,就不配為人父。往日他表現出來的對廢太子的諸多憐惜,諸多仁慈,豈不是在惺惺作態?
老皇帝被架起來了,不處理了梁氏不行。不處理了忤逆欺君的梁國公府更不行。
如此,梁氏就倒了黴,梁國公府也跑不了。
王姝聽完事情始末,許久沒有說話。她有些沒搞懂,不是說古代選秀製度非常嚴苛麼?每一個關卡都卡得非常嚴,怎麼太子妃這麼重要的位置還能讓人拿假的生辰八字頂替的?
“這事兒就不好說了。”選秀是有一套專門的程序的,每年內務府負責操辦。不止是梁國公府和梁氏,沒有核準梁氏身份的內務府也逃脫不了乾係。
王姝到也沒有問的那麼深,就隻關心一件事:“那主母,還在府上麼?”
“今兒下午被人帶走了。”
王姝了然了。
抬頭看了眼天色,黑沉沉的都要到亥時了。王姝便也不耽擱,讓孫正套好馬車,往梨花巷趕回去。
城郊到城東還有些距離,馬車跑也得半個時辰。王姝到蕭宅時已經是亥時三刻,不過院子裡還是燈火通明的。主母忽然被帶走,闔府上下自然都沒心情歇息。
蕭衍行人在書房沒出來,後宅的女眷們惶惶不安地聚在一起,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少了梁氏,剩下的幾個都是妾。王姝素來是個透明人,便是坐在一起也是沒人搭話的那種。
梅氏、溫氏雖說話多些,梅氏遇事兒就慌,沒那個做主的能耐。溫氏倒是想做主,可她身份跟王姝差不多,商戶女,說了話也沒人聽。這裡頭若論家世能鎮得住場子的,也就楊氏,畢竟從二品大員的女兒。可楊氏不愛管事,自打梁氏被帶走就沒說過一句話。
柳如慧左看看梅氏,又看看楊氏,指望兩人能說點什麼。
楊氏卻時不時扭頭看向身後,王姝才注意到她身後站著一個高個子的婢女。那婢女模樣清秀,有些女生男相,但也不突兀。她的手虛虛地搭在楊氏的肩頭,楊氏神情微變時,便會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好像楊氏每回到哪兒,身邊好像都跟著這個婢女。
說起來,王姝意識到一件奇怪的事兒。
上回蕭家被抄,府上的婢女幾乎全部被押走。怎麼楊氏的這個婢女沒被押走?
她心裡正奇怪呢,柳氏開了口:“咱們在這乾坐著也商議不出個所以然來。梁氏的事情是真是假,還得看官府評判。天色已晚,不若都先回屋去,明日再看袁嬤嬤如何安排。如何?”
她這話說到了在做其他女眷的心坎上,大家夥兒對梁氏並不是很關心。本身梁氏在時,於大家來說是個緊箍咒。她不在,反倒輕鬆許多。
這麼晚了,都是身子骨弱的女眷,耗著傷身體。
這不她一提議,楊氏便立即站起身。她身後的那個婢女扶住了楊氏的胳膊,主仆二人便先走了。
她一走,梅氏也不甘落後,扭頭就走。
柳氏更不必說,沒那個心思給晚來的王姝交代事情經過,嫋嫋婷婷的走了。最後花廳就隻剩王姝和溫氏在。王姝與她麵麵相窺。
溫氏忽地勾了勾嘴角,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王姝,還是你日子過得最舒坦。”
丟下這一句,她叫上奴婢也走了。
王姝:“?”什麼玩意兒?
人都走光了,王姝當然也不傻站著。她的屋子在前院,沒有這些女眷方便,推開門走幾步就回了屋子。還得穿過二門往前院去。聳了聳肩,王姝也沒把她的話放心上,轉頭走了。
到了前院,袁嬤嬤等在二門處。見到王姝,忙把她叫到一邊。
“王小君,主子爺有事找。”
王姝早有預感蕭衍行會找她,便也沒拒絕,跟著她就去了。
不過袁嬤嬤沒把王姝引去書房,反倒領著她直接去了蕭衍行的臥房。大熱的天兒,他臥房此時還沒有垂落紗幔。但已經置了冰釜,比院子外頭涼爽許多。
蕭衍行彼時正端坐在書桌後頭,一手拎著茶壺一手斟茶,抬頭看了眼王姝:“坐。”
王姝:“……”
……來了,這熟悉的打劫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