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家收到信兒的當場就變了臉色。
隋暖枝提出去臨水寺後山見, 其實是有一層試探的意思在的。都說皇長子人在西北這麼多年,大半的日子都在寺廟裡參佛。這北郊的臨水寺,等同於蕭衍行的另一處私人住處。隋暖枝性子比一般人敏銳。打聽了這麼久, 自然清楚臨水寺這地方的特殊。
前兩任皇子妃不能未經允許擅自闖入,更彆提做主約皇長子在臨水寺後山見。她裝作不知內情的樣子,故意提出在臨水寺的後山見。就是想試探一下蕭衍行的態度。想看看她這個異姓王嫡長孫女,到底有沒有這項殊榮, 以未來女主子的身份隨意進出臨水寺後山。
現如今得到的回答非常的赤.裸且不留情麵,不行。
即便她隋暖枝出身顯赫,也沒有這項例外。
皇長子殿下不知有沒有看穿她的小心思, 心中不知作何想法。隋暖枝端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難看。她雖然預料到自己比起前兩任皇子妃沒占多少優勢,但沒想到皇長子會一視同仁到這份上。
“主子……”侍女小緣擔憂地看向她。
隋暖枝卻在思索片刻後,端正了態度。沒有例外,那就得調整姿態。
對三天後相見, 隋暖枝做好了心理準備。
南郊的彆莊是恢複身份後置辦的,暫時保持了原來的模樣, 還沒根據蕭衍行的喜好修繕。
原本這是個紅楓彆莊, 裡頭種滿了楓樹。如今還沒到紅楓泛紅的季節,到處是普通的綠色。不過裡頭屋舍架構還算清幽, 園林景致也布置得雅致,來暫住也挺宜人。
隋暖枝在約定的這天, 一大早便精心裝扮了一番,乘車抵達了彆莊的門口。
莫遂早派了人在門口等。隋暖枝一到, 便引著隋家主仆去彆莊的後院。
隋暖枝為了表示出隋家的態度,特意少帶了隨行的人。除了兩個隨身伺候的丫頭,還有一個規矩的嬤嬤。隨行護衛沒隨之一起進彆莊, 都在彆莊外頭候著。不過站了一會兒,被彆莊的下人安排去彆處歇息了。
彆莊占地還挺廣,從前院走到後院,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他們才到後院的楓樹林,遠遠就看到了楓樹中央石凳上端坐的蕭衍行。蕭衍行一身月牙白的常服,安靜地端坐在樹下。石桌上擺著茶具,白瓷的杯子。明媚的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刺眼的光斑。映襯的端坐在那的人仿佛一尊活著的玉雕像。
聽見動靜,琥珀色的眸子猶如粼粼湖水看了過來,一眼便驚豔了時光。
隋暖枝怔忪了片刻,回過神來,小碎步過去向蕭衍行行禮。
隋暖枝身邊伺候的人是沒見過蕭衍行的。不得不說,這一個照麵叫她們倒吸一口氣,驚豔不已。直愣愣地盯著主子看,這無禮的姿態差點沒砸了隋家規矩森嚴的招牌。她們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看未來男主子看呆了眼,羞恥得抬不起頭。
“見過殿下。”
隋暖枝清冷的嗓音緩緩地響起,打破了這莫名令人不敢張口的氛圍。
蕭衍行沒說話。
莫遂先上前,讓隋暖枝身邊的丫頭婆子退出後院。
隋家的下人不敢造次,一邊往外退一邊巴巴地看向隋暖枝。隋暖枝眼觀鼻鼻觀心,並未對蕭衍行清場的做法表示過不滿。她耐心地等著,人走了才幾步上前。
“坐吧。”蕭衍行仍然有不喜女子近身的習慣。手指顛了顛對的位置,示意她坐對麵。
兩人之間門隔了兩丈遠。
“謝殿下。”隋暖枝矜持地在他對麵坐下。
蕭衍行點點頭,端起茶杯淺淺地呷了一口茶水。他手頭還有許多事要忙,沒有太多的時辰陪人耗著。當下便眼神示意隋暖枝有話直說。
隋暖枝詫異了一瞬,垂下眼簾思索片刻,便將此行的來意給直說了。
事實上,隋暖枝來這一趟是懷揣著三個目的。一,自然是試探隋家在蕭衍行心中的地位,試探得精準了,往後才好擺正位置做好這皇長子妃;二,是為了穩固兩家的婚事,以保證不會被旁人橫刀奪愛。這次隋家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他們對蕭衍行的態度有些拿捏不準,自然要通過一些手段讓外頭蠢蠢欲動的人歇了這份心思;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隋暖枝是來約法三章的。
她相信以蕭衍行謹慎的作風,應該事先調查過她的情況。她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相伴多年,感情還算不錯。若沒有這次突然出麵聯姻,她極有可能嫁給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她是為了家族的使命拋棄了原來的未婚夫,選擇了跟蕭衍行聯姻。正常男子,誰都不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有人。何況皇長子如此金尊玉貴,更容不得這份欺瞞。二來她也不願蕭衍行以為她是個為攀龍附鳳背信棄義之人,可不願還未進門就被未來夫婿厭惡。
隋暖枝為了這個暗瘡不會在往後被人扒出來,成為一個大麻煩。她打算一開始開誠布公,消除隱患。
果不然,她這方一坦誠,皇長子的臉上沒有半分意外。
他是知道的。
“殿下,”隋暖枝不動聲色地注意著蕭衍行的神色,謹慎地表明態度:“曾經這門親,乃是母親與閨中密友一時的口頭約定。這婚事三年前已是往事。”
這麼說的意思也很明確,過去是過去,她不會留戀過去。
蕭衍行自然知曉,早派人調查過。他垂落的眼睫緩緩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嗯。”
隋暖枝的眼眸微微一閃,有些吃不準他是何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皇長子對她的過去並不太在意。且聽她談及過往未婚夫,也不曾表露過任何的惱火之意。隋暖枝心中疑惑的同時,也更加確信了一件事——皇長子不喜她。
甚至,對兩人婚後是否能夫妻相濡以沫,絲毫不在意。
“你隻需要做好你皇子妃的職責,不做出有損皇家顏麵的事,本殿並不在意你是否心中有人。”
蕭衍行淡淡道:“我娶你,並非是娶一個開枝散葉的妻子。”
隋暖枝心口猛地一跳,抬起頭看向蕭衍行。
蕭衍行眼眸緩緩地滑動了,抬起來。
隋暖枝心口仿佛擂鼓一般咚咚地跳動,她預感的事情成真了。
事實上,隋家有了如今的尊榮和底蘊,皇室不可能讓隋家女再出皇子皇女的。隋家已經是異姓王,沒有蕭氏血脈的王。若再生出皇室血脈的中宮嫡子,必定會成為難以拔除的外戚。隋暖枝自被選中成為家族承擔聯姻重擔的人選,就隱約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可能沒有子嗣。
現在經過皇長子殿下親口承認,他不需要她開枝散葉,心裡仿佛被叫了一瓢冷水,透心涼。
“隋家隻想借勢,維持家族的昌盛。給你隋家一個位置,已經足夠。“
隋暖枝眼眶有一瞬的濕潤,但很快被她忍下去。
哪怕骨子裡是個很堅韌的女子。隋暖枝這一生,也總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隋暖枝其實早在來之前就做好了不被夫婿寵愛的準備,也做好了此生沒有孩子或者即使有孩子也養不大的準備。但當真被夫婿確認了這件事,她還是會有一些鼻酸。
但這是隋家為她選好了的路,沒有回頭的可能。
隋暖枝深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殿下的意思,暖兒知曉了。”
她就是一個有著主母名頭的管家罷了。她嫁進皇長子的後院,她給皇長子管家,皇長子給隋家應有的體麵,這是他們最終的交易。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蕭衍行見意思表達清楚,便沒有多留隋暖枝。
隋暖枝也知情識趣,站起來起身告辭。
隋家的馬車離去,蕭衍行立即召集了屬下去前院書房。
一個月前,他向皇帝請求一萬名護衛的名額,被皇帝給壓下去了。但皇帝壓一回,壓不了第二回。蕭衍行既然已經張這個口,哪怕會激怒皇帝,也會不達目的不罷休。他連奏了半個月,加上群臣施壓,成功隻是早晚的事。蕭衍行根本不怕自己如此強勢會惹來皇帝的厭惡,他的存在本身,就讓皇帝看他礙眼。隻要拿捏住皇帝的錯處,占據了製高點,皇帝也必須退讓。
耐心地等了半個月,果不然,皇帝被群臣逼得沒有辦法。隻能不情不願地允了這個請求。
消息遞到涼州府至少需要一個半月。蕭衍行這邊的所有人很是高興了一場。
他手下兩萬三千多的韓家軍,經過上次與韃靼的交戰,又秘密收編了一些人。這些人明麵上是沒有身份的。有了這一萬私兵的規製,至少有一小半人有了正經的身份。蕭衍行思索在線,首先調出來的,是藏在清河鎮下屬村落王家的莊子上那些被充作佃戶的兵。
因為人數實在是多,一點一點撤出來,妥善安置起來十分麻煩。蕭衍行要他們能堂而皇之站在陽光下,自然得從衣食住行到合法的大慶戶籍上確保完整,每一樣都要落到實處。
這事兒他親自下令,下麵人緊鑼密鼓地安排。不過想要全部安頓好,少不得得好一段時日。蕭衍行在這件事取得了小小的成果後,倒是又著手忙起另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