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將她所掌握的知識全部寫下來,想要每個知識點都講清楚,短短一個冬季是不夠的。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隻夠她將基礎的原理給寫清楚。光梳理知識,以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展現出來都需要絞儘腦汁。王姝如今總算明白,為何有人總是在感慨時間不夠用。
但即便不願意相信,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臘月底。
大雪時下時停,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個冬天。
到處天寒地凍的,哈口氣兒都能凍出冰晶,道路上都瞧不見行人。這時候所謂的貓冬跟後世的冬季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這時候的街道和田野裡,是真的一個人影兒都瞧不見的。街道兩邊的商鋪開的也不多,隻那麼幾家,大部分都關了門回鄉過年。
偶爾有馬車經過,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痕跡,但很快又被積雪掩蓋。
天越冷,人越懶。王姝原先還會出門逛逛,如今基本就縮在屋中不出去。
事實上,她身為側妃,按理說是不該常年不歸家的。但王姝情況特殊,蕭衍行允許她常年在外頭。但除夕這個重要的節日,還是得去蕭宅家宴上露麵的。
如今她已經是蕭衍行的側妃,算是除了楊氏以外蕭宅後院女眷中身份最正的人。按理說,沒有正妃的情況下,側妃理應承擔起府上的庶務。似除夕這麼大的節日,府上必定會有不少人情往來需要她拿主意。不過王姝跟楊氏兩人都躲懶,分彆以不同的理由推了差事。
王姝是忙得抽不出空兒,楊氏則是身體太差撐不住。如此這般,今年就還是袁嬤嬤來操持。
一大早,袁嬤嬤就匆匆地趕來王家小院。
不管王姝管不管事兒,該有的體麵和規矩必須有。袁嬤嬤承接了管理後宅的職責,每日盯著後宅,抽了空還得過來王家小院做彙報。府上不管發生了點兒什麼事,王姝都需要知情的。至於王姝願不願意拿主意,樂不樂意操心,那是王姝的事兒。
關於柳氏持續不斷地給京城和巴蜀一事,袁嬤嬤是知道的,王姝也是知道的。
原本袁嬤嬤是想稟告主子進行攔截。但巴蜀那邊從未回過信,蕭衍行沒說處置,這事便也就這麼放著沒管。這麼去信了三四回,那邊跟石沉大海似的。先不提自家主子心裡怎麼看待此事,袁嬤嬤卻是看明白了一些東西。
譬如說,隋家那位新主子似乎沒那麼好挑撥,十分沉得住氣。
今日袁嬤嬤過來自然是來與王姝商議除夕夜的家宴,借機也想去瞧也瞧小主子的。
蕭衍行對兩個孩子的看顧非常嚴,沒有應允,等閒不能將孩子抱出來。便是袁嬤嬤那般盼著能多瞧上一眼,沒有上頭的允許,她也沒有這個體麵去進偏房看孩子的。袁嬤嬤自然也知曉分寸,每回過來不敢去打攪,就在偏房廊下站著伸著脖子往裡頭看。
時常一站就是老半天,瞧不見人,聽著個聲兒都會喜不自禁。
“我知曉了。”王姝忙裡從紙頁中抬起頭,“其他的如何操辦,嬤嬤你照舊。”
袁嬤嬤點點頭,得了準話,便又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出來後,她一如往常地沒著急回蕭宅。也是走到偏房門邊兒沒進去,大冷天兒的就湊在外頭看了會兒。聽著裡頭孩子咯咯笑的聲兒,許久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王姝才姍姍來遲地回了蕭宅。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要熱鬨些。雖說兩個孩子依舊沒帶過來,但蕭宅裡頭多了一位嬌客。韓嘯風經過這一年多的修養,身子已經好轉了許多。原本是不想過來的,但經不住張媽媽一直勸。韓家的姑娘總不能年年一個人在鄉間過,未免太生疏,至少除夕要過來一起用個團圓飯。
不得不說,韓嘯風的這一露麵驚到了柳氏和梅氏。
兩人早早就聽說過有韓嘯風這麼個表妹的存在。她們一直防備著有朝一日,韓嘯風進蕭衍行的後院,與她們爭寵。結果愣是拖了兩年,這才頭一次見到真人。出眾的相貌讓柳如慧十分難受。她不明白,這年頭美人是這麼不值錢的麼?怎麼隨便來一個女子都能長得這般令人不適?!
柳如慧落在梅氏身邊打量了韓嘯風許久,手指恰在手心裡掐得都要出血。梅氏其實心裡也不好受,她好端端一個嬌俏美人。每回跟這幫人站在一處,襯得她跟個丫鬟似的。
“這可是韓家表妹?”雖說兩人是侍妾,但兩人的出身不低。張口與韓嘯風搭話,似乎絲毫沒覺得不妥。
韓嘯風自打進了蕭宅就眼觀鼻鼻觀心,此時坐在案幾後頭一言不發。兩人主動打招呼了,她也沒有太親熱。不過轉過頭來淡淡地頷首,並沒有與她們熱絡交談的意思。
柳氏看出了韓嘯風的意思,心裡頓時就憋了一股火。
若是今兒她是正兒八經的側妃,這韓家女還能態度這般傲麼?瞧不起她一個妾室不樂意搭理她是麼?心中不悅,柳如慧翹著蘭花指走到一旁,驕矜地坐下來。她本來是秉持著客氣才開口跟人打交道。既然人家瞧不上她,她自不會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柳如慧坐下了,梅氏乾巴巴地站了一會兒,也尋了個位置坐下來。
王姝是後來才到的。跟楊氏前後腳。楊氏看樣子在涼州府那邊過得不錯。原先瞧著瘦成了紙片人,如今倒是長了不少肉。眉眼之中的陰鬱也少了不少,但還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姿態。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換了個人,那個以前形影不離的姚敏不見了。換成了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女。
少女眉眼靈動,唇紅齒白,個頭挺高的,人看起來有幾分活潑好動的樣子。這會兒被楊氏拘在身側,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落到王姝的身上,眼裡少不了驚豔之色。
王姝心裡意外,多瞥了一眼。被楊氏察覺了,她立馬收回視線:“何時回來的?”
楊氏其實對王姝沒什麼惡感。事實上,她對整個後院的女子都沒有惡感。她唯一有惡感的,反而是府上男主子蕭衍行。或者說,她對所有男子都有著極強的厭惡。
“前兩日剛到的。”楊氏嗓音輕輕的,說話有種縹緲的感覺,“王側妃近來可好?”
“挺好的,挺好的……”
王姝與她寒暄了兩句,兩人相攜進了花廳。
花廳裡此時坐滿了人。王姝跟楊氏一進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矚目。柳如慧梅氏等人且不說,一直跟跟木頭似的韓嘯風突然站起了身。
“表姑娘。”王姝走過去,順勢在韓嘯風的身側位置坐下來。
韓嘯風瞥了一眼她身側,沒看到孩子,倒也沒有問。這後院人多心雜,孩子帶過來還不曉得會遇上什麼事兒。兩人寒暄了幾句,韓嘯風才小聲地提起了化肥的事兒。
“你真的弄出來了?”王姝可以說震驚,她當初不過隨口一提,沒想到韓嘯風當真了。
“嗯。”韓嘯風花了一年多時間,研製了好幾種花肥。難為她一個世家貴女,整日搗鼓這些臭烘烘的東西。她竟然半分不嫌棄,還折騰出了好幾種:“你若是哪日得空,可以來我住處瞧瞧。”
王姝點點頭,這是正經事兒,自然要去看的。
她是懂漚肥的,王姝每年都會親自為試驗田漚肥。漚肥這事兒說的簡單,其實也需要耗費長時間和大部分精力去做的。王姝每年都得耗費一兩個月去漚。且古代物的資運送難,想要批量產化肥,普及開來也比較難。若是能有人專門漚肥,省了不少事兒。
再來,若是真的漚出好的肥,將來跟王家鏢局合作,也不失為一樁互利互助的美事兒。
涼州府這邊的除夕宴多了一個人,熱鬨了不少。柳家這邊卻戚戚冷冷,氣氛不佳。
大過年的,柳家大夫進進出出,鬨個不得安寧。今年也不知倒了什麼黴。什麼好事兒沒趕上,晦氣事兒倒是有不少。大女兒柳如慧的側妃沒撈著,二姑娘柳如妍在臘月初進山上香時,不慎從馬車上摔下來。大雪天的在地上滾了一圈,臉磕在了寺廟的石階上。磕的一腦門血不說,還摔斷了一顆門牙,劃傷了半張臉。好端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愣是破了相。
柳家為此愁雲慘淡的,柳衛氏柳如妍母女更是不講究的大過年躲在屋裡哭。
柳衛氏是哭女兒命苦,好端端的一張臉怎麼就劃成了這樣。姑娘家門牙掉了一顆,將來說話豈不是要漏風?這得多醜啊!未來還有誰願意娶她女兒!
柳如妍哭的是顧斐竟然真的這麼狠心,說過對她下手的話不是嚇唬她,而是來真的。從馬車上摔下來的時候,若非她激靈地就地一滾。要是一腦門磕在石階上,指不定當真能磕出個好歹來!柳如妍心痛如刀絞,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更無法接受顧斐的無情。
母女倆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柳韋濤心裡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沒出息的東西!”
柳韋濤已經確信顧斐他惹不起,心裡已經不再想跟顧斐結這門親事。奈何女兒三番四次的丟人現眼,柳韋濤如今都懷疑女兒是不是鬼上身了!怎麼好端端一個文雅大方的姑娘變成這幅德行!
他心中的疑惑估計也隻有柳如慧能解。不過柳如慧是不可能解釋這事兒。因為沒撈著側妃的位置,讓楊氏和王姝踩在頭上,她的心裡已經記恨了娘家。柳如慧收到信,看到柳如妍破了相,母親為柳如妍破相的事情以淚洗麵,心裡隻覺得暢快不已。
不是偏心柳如妍麼?不是覺得她好麼?看看破了相還怎麼好?!
柳如慧盼著柳如妍倒黴,但看到柳如妍竟然慫恿她不成,自己買通了彆人來對王姝下手。隻覺得頭皮一瞬間發麻。她一字一句地看著柳如妍信中的話,確定沒看錯,頓時就慌了。
“這個賤人!”柳如慧差點氣死,柳如妍這麼乾是想做什麼?這是不顧她的死活把她往火坑裡推麼?!
“來人!來人!”
柳如妍這個瘋子,自己過得不好就來害她!
柳如慧雖然時常想著教訓王姝,也暗地裡搞些挑撥他人教訓王姝的小動作,但卻從未想過自己動手。她這一點腦子還是有的,輕重還是拎得清的。如今的王姝她根本就惹不起,更彆提蓄意害人了。當真她家裡派人將王姝給碰了傷了,殿下發起怒來,到時候全家一起玩完。
“主子,主子怎麼了?”貼身侍女急急忙忙地趕過來,蹲跪在柳如慧的跟前。
柳如慧急得一腦門的汗,赤著腳就爬起來了:“去前頭問問,殿下今夜在何處?我有要事要稟。”
“主子,殿下不喜後宅女眷打聽行蹤……”
這她能不知道麼?事急從權。她可不想為柳如妍一個撒氣的行為,害了一生。
“叫你去你就去!”
柳如慧想到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她柳如妍不是為了一個顧斐發瘋麼?為了一個男人不顧她的生死。那她也不用顧念她,隻管將這事兒主動捅出來。在第一時間跟柳如妍劃清界限。她柳如妍真想死,那就自己一個人去,彆拖著她們一家人陪葬!
想到哪裡做到哪裡,柳如慧裹上衣裳。在大年的開頭今天,把柳如妍給賣了。
蕭衍行看似不怎麼管後宅,其實後宅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柳如慧的種種舉動他其實早就知曉,但柳如慧這點小打小鬨根本激不起浪花。柳家那老滑頭,也不可能會為女兒跟他玩心眼兒。所以蕭衍行基本是睜隻眼閉隻眼。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說,柳如慧的妹妹為了一個男人要害王姝。
姝兒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跟柳氏妹妹的心上人又有何關係?
眉頭擰了起來,蕭衍行冷眼注視著跪在地上的柳如慧。
柳如慧被這眼神盯著,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甭管她期盼過多少回自己能得到蕭衍行的寵幸。可真正麵對蕭衍行這樣冷冽攝人的氣場,柳如慧連動一下都覺得艱難,更彆提上去獻媚。
吞了口口水,她才將其中的內情娓娓道來。
蕭衍行的眉心皺得能夾死蚊子,隻覺得荒謬。他的姝兒竟然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這個人還得了王程錦的認可,差點娶了他的姝兒??當初若非不湊巧為了科舉離開涼州,姝兒又恰巧被繼母該送進他的後院,這兩人此時就已經成親了。
室內一片死寂,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震耳欲聾。
柳如慧跪在地上,腦袋埋的低低的。
上首的男人臉陰沉的要滴出黑水來,屋裡的溫度一降再降。
“嗬!”蕭衍行捏著筆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哢噠一聲輕響,斷成了兩節,“當真一片胡言!”
……未婚夫?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鄉野小子而已,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