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月份,正巧是德妃懷上五皇子的那一段時日。
如今德妃已經沒有經曆去探大明宮,她要保住自身和五皇子都德竭儘全力。她的清白一旦受損,五皇子的皇室血統也會受到質疑。
蕭承煥仿佛拿捏了大義,義憤填膺地要代替皇帝處理了德妃這個穢亂後宮的淫.婦。
不得不說,蕭承煥手段齷齪,卻十分管用。
他的這一招釜底抽薪,讓五皇子一脈大受打擊。畢竟是正統皇子和是奸生子可是兩回事。若五皇子坐實了奸生子的身份,這輩子都將與皇位無緣。
甚至不是登上高位,一旦他是通奸所生,他和德妃麵臨的隻有被當做皇室恥辱處死的下場。
五皇子一脈為了德妃的貞潔和五皇子血統絞儘腦汁。然而就像蕭承煥無法用鐵證證實五皇子血統不純,五皇子一脈也沒有鐵證證明自己是皇室血脈。除非滴血認親,但皇帝如今昏迷不醒。他們根本進不去大明宮,更彆提割血認親。
他們一時間陷入了一個無法自證的陷阱。然而知道是陷阱,卻不得不跳。
消息穿得沸沸揚揚,天下百姓都開始質疑五皇子的血統。蕭凜煜憋屈得吐血,卻無計可施。流言蜚語能殺人不見血,素來如此。蕭凜煜一日不能鐵證證實自己是皇帝親身子,他就一日沒有資格與蕭承煥一較高下。說到底,皇室都是看血統的。大慶的江山,不可能讓個外人坐。
蕭承煥與蕭凜煜鬥得不可開交,無暇他顧時,蕭衍行的人卻在年關之前行動了。
臘月初,禁衛軍統領謝道一莫名在一次巡邏之中,被人暗殺。
臘月中旬,禁衛軍副指揮在家中被殺。
隨著禁衛軍幾個重要人物的死,撕開了籠罩在京城上空幾個月的黑雲。虎賁營連夜調兵,三天內進入皇城腳下,在城外紮營。京中的局勢一夜之間亂了起來。
朝臣們更是抓準了時機,以此為由要求太子立即撤出大明宮的守衛。
否則年關之前,虎賁營的鐵蹄將踏入深宮,破除封禁。
蕭承煥還沒有嘗夠呼風喚雨的滋味就遭此重創,心中震怒不已。
他緊急調動手頭兵力。奈何禁衛軍統領一死,群龍無首,他指揮不動剩下的禁衛軍。而他手中的權柄,沒有能夠支援的。意識到後繼無力,他立即慌了。
連夜叫人將孟浩等人叫來東宮。
孟浩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許久,隻能硬生生的咽下去。原本,在他的計劃之中。皇帝中毒一事該由蕭承煥曝露出來的,到時候隻需將下毒之事嫁禍到蕭凜煜頭上。蕭承煥隻需做足父慈子孝的姿態,他都有辦法讓這個罪責扣死在蕭凜煜的頭上。
誰知道蕭承煥根本就不聽從他的建議,隻顧著打擊異己,彰顯太子威風。絲毫不懂得趁機收攏人心,積蓄勢力。愣是將大好的局勢變成了如今慘淡的模樣。
蕭承煥六神無主:“孟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孟浩花白的頭發被雪水染濕,這段時日為給蕭承煥擦屁股,他早已是心力交瘁。
“殿下若是想搏一把,還是聽老夫的。”事已至此,隻能拿捏皇帝的命。孟浩深吸一口氣,他們走到如今,隻有一條路走到黑,才有可能在皇帝清醒後逃脫罪責。
說著,孟浩將自己的計劃說與蕭承煥聽。
他捏著杯盞,心一橫:“不擇手段,讓陛下寫下禪位詔書。”
蕭承煥的手劇烈一顫,瞪大了眼睛看向孟浩。
他雖說膽大,卻也知道弑君是要遺臭萬年的。曆史上,除非逼到死路,任何一任帝王都想要自己的帝位來路正派。不管是不是真,但至少便麵上名正言順。蕭承煥也一樣,哪怕他給皇帝下毒,他卻依舊想著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
孟浩的話音一落,蕭承煥腦殼之中嗡嗡作響。
殺了皇帝,拿到禪位詔書,他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帝王。不管如今多少錯事,成了皇帝,就都沒有錯。
“不擇手段……”蕭承煥呼吸都輕了,袖籠裡的手卻在控製不住的發顫。
弑君,弑君……
端坐在太妃椅上,滿臉病容的孟浩一雙眼睛裡全是淚光。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看著蕭承煥猶豫不決,心中不由悲涼不已。在不該猶豫的事情上猶豫不決,在該需要斟酌的事上肆意妄為。這樣的人,真的配得上他的全族之力麼?早知會如此,當初就不該看在長女和外孫的份上踏上這條船,該舍棄了嫡長女的……
“殿下,這時候不是他死,就是咱們亡。隻要陛下清醒過來……我等所做的一切,萬死不能謝罪。”
蕭承煥額頭的冷汗也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
“殿下,此時不能猶豫,越拖越壞。”
孟浩苦口婆心:“陛下畢生最厭惡之事便是背叛。今日就算你問心無愧,所作所為與陛下來說也是背叛。背叛已經發生,陛下不會輕易放過我等……殿下你想想明年四月要生產的太子妃……”
“孤再想想,孤再想想。”弑君篡位的罪名太重了。
蕭承煥這一猶豫,拖了四五日。虎賁營的人早已抵達京城腳下。禁衛軍中不少人早已打起退堂鼓,守備鬆懈。與此同時,大明宮外禁衛軍悄無聲息地被換了一批。
臘月中旬末,蕭衍行在一行人的護送下秘密進入了大明宮。
這是成年以後,蕭衍行第一次見皇帝。
皇帝彼時躺在龍榻之上俊美的容顏與過去無二,仿佛從來沒有老過。但細看之下,還是能注意到他鬢角的華發。皇帝聽見了動靜,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內殿是死一般的安靜。
雖說有九年未見,但皇帝還是一眼認出了眼前人是蕭衍行,是他的長子。蕭衍行的皮相聚集了他跟皇後所有的優點,長成了一副十分好認的傾城之貌。
可惜此時父子倆一站一躺,彼此臉上都沒有久彆重逢的喜悅,隻剩冷漠。
皇帝的餘毒雖然清除了,但被毒素傷害的身體卻沒法恢複。兼之長達三個月的流食,皇帝身體虛弱得站不起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兩次潛入大明宮救他一命的長子,心中說不出什麼情緒。感激或許有,憎惡依舊在,更多的是不知該如何麵對的茫然。
蕭衍行也沒有與他閒話家常的意思。言簡意賅地表明了蕭承煥可能會狗急跳牆,他安排暗衛守在暗處,悄無聲息地又離開了宮廷。
果不其然,三天後,蕭承煥狗急跳牆了。
當他帶著人手衝進大明宮,將躺在龍榻上的皇帝抓起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寫禪位詔書時。皇帝握著玉筆忽地短促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蕭承煥猶如驚弓之鳥,易怒易驚嚇。
“笑你果然比不上他。天差地彆。”
皇帝哪怕被人挾持著,麵上也看不出一絲驚慌,“便是朕給你再多的優待,你依舊比不上他。頑石就是頑石,並非是鑲了金玉就能變成美玉的東西。是朕白費心思了。”
“你說什麼?”蕭承煥雖然沒聽明白,卻立即感受到了嘲諷,“我是頑石,那也是你生的。”
這話一瞬間刺了皇帝的心肺,他臉上輕飄的笑意瞬間凝結,笑不出來了。
“彆耍花招父皇!奉勸你老實一點!趁著孤如今對你還有父子情誼,彆逼孤對你動手。”蕭承煥陰邪的臉上全是狠辣,一雙狹長的眼睛裡全是殺意,“孤不想做那等弑君的千古罪人。若是父皇你配合,孤願意做一個孝義兩全的正派人。但若父皇你不配合,孤也隻能不拘小節……”
皇帝倒是沒被他這威脅嚇到,歪了歪腦袋,斜睨著蕭承煥。
許久,他又扯了扯嘴角:“蠢貨!”
話音一落,殿內突變。
角落裡忽然出現一批黑衣人,床榻之上一個黑影翻身躍下的瞬間,將蕭承煥踹出三尺遠。長劍落地的瞬間被人劫走,眨眼間,局勢發生了調轉。
蕭承煥扶著胸口爬起身,扭頭發現,一排弓箭手。
與此同時,大殿之外驚呼慘叫此起彼伏。皇帝在黑衣人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
結果不言而喻。蕭承煥的春秋大夢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當東宮被圍,東宮中所有人全部被打入天牢。孟家以及東宮輔臣的家族也在一日之內被人帶走。三皇子六皇子以及大公主得知了消息,匆匆跑來禦前求情。沒有見到皇帝,便被統統被下令軟禁在各個宮中。
葉家乃至暗中支持太子的所有世家,全部受到牽連。被打入天牢的打入天牢,沒有打入天牢的,也已經被軟禁在府中。且等皇帝恢複精力,一並清算。
這變故發生在短短一日之內,快到好些人都反應不過來。
皇帝醒了,朝堂上下一片歡騰。後宮封禁了將近小半年,此時也解了禁。至於被蕭承煥以血統不純抓起來的皇室宗親,以及軟禁在德慶宮的德妃,也在稍後被放了出來。
內務府和太醫院因為摻和太子下毒一事而全部被血清。
年關前西,京城處處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積雪都被血給染成了紅色。不僅內務府被清洗,禁衛軍也經曆了一次絕無僅有的肅清。除此之外,朝堂內外,諸多有異心之人也砸此次被拉下馬。一時間,朝堂內外彌漫著恐怖的氛圍,誰也沒有心情去管年關將至。
德妃為受到的委屈哭訴一番,以此祈求憐憫和補償。蕭衍行料理完一切,又極快地銷聲匿跡了。
皇帝的人在京中搜尋了許久,遍尋不著。
皇帝冷笑之餘下了一道詔書,要求蕭衍行務必帶著家眷進京。
此次詔書是不可違抗的,違令者,殺無赦。
蕭衍行在返回的途中接到的詔書,看到詔書時冷笑出聲。
皇帝這個瘋子,又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