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副院長的車是一輛淺色的雪佛蘭,在三十年代這個黑色車為主的街道上還是極其顯眼的。
因為語言的關係,葉一柏坐在副駕駛座,理查三人坐在後座。
“葉醫生似乎對下肢動脈硬化性閉塞症很有研究。”沈來拐過一個彎,好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普通外科手術,教科書裡都有,稱不上研究不研究的。”
“葉醫生想過沒有如果動脈閉塞病變比較長,大於10厘米,動脈內膜剝除風險大效果還不一定好。”
“那就旁路移植。”葉一柏答道。
“旁路移植?”沈來眉頭微皺。
“什麼意思?用什麼?”
葉一柏詫異抬頭,“大隱靜脈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大隱靜脈?”沈來默默念了兩句。
他好像是在思考,久久沒有說話,車子安靜地駛過兩個街區,就在葉一柏以為他不會再問的時候,沈來突然嚴肅地問了一句,“你有把握?”
許是沈來這一天的表現都有些無厘頭,使得葉一柏一時有點不習慣他這時候的嚴肅,不過葉一柏當了這麼多年醫生,看到沈來這番表現,依稀也猜出些什麼了。
本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方針,葉一柏絲毫沒有敝掃自珍的意思。
他饒有興趣地和沈來解釋動脈旁路移植術。
“這個手術本身困難不大,最大的難處是現在造影設備不夠精細,這對切口選擇和手術方案的製定就會造成困難。如果病變部位在股膕動脈交界處,那麼可以選擇大腿下部到股骨內上踝至小腿上部,開弧形的口子……”
葉一柏一邊說一邊比劃,有些事情同是外科醫生的人交流起來就非常流暢。
葉一柏說一句,沈來雖然要反應一會,但不多時就能立刻了解葉醫生的意圖,在這個外科技術以縫合和摘除為主的年代,移植和修補是一個極其新穎的思路。
雖說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聽起來好似紙上談兵,但是沈來也是外科一線過來的,他自然能判斷出,葉一柏提出的這個方案居然可行性還挺高。
沈副院長越聽越興奮,他突然開口道:“葉醫生,您最近有空嗎?”
葉一柏笑道:“除了周一和周五老師門診的時候需要幫忙,其餘時間我還挺空的。”
沈來聞言用力一拍大腿,“那行,濟合那邊我去說,您跟我去趟杭城吧!”
杭城?葉一柏眉頭微皺,聽到這個地名他下意識就想到了杭城葉家。
不過很快,他就把原主記憶帶來的不適感拋到了一邊。
“我一個老朋友,十年前戰場受了傷,原本隻是小毛病,但是他這人極愛吸煙,年紀一大高血壓高血糖全找上來了,愣是給自己弄出了一個下肢動脈硬化性閉塞症,現在是行走也成了問題,他來上海也看過,但是都說單純的動脈內膜剝除效果有限風險還大,就一直拖拖到了現在。”
“我那老夥計也是要強的,誰也不說,到我上次去杭城看他的時候才發現情況嚴重,他一個槍子打到身後都不吭聲的硬漢,居然哭著跟我說不如死了算了。”
“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了,葉醫生,雖然我好多年不做臨床了,但是外科基本的東西我還沒丟,我覺得您說的方法是有可行性的,您能不能陪我走一趟,您不用有心理負擔,就當是嘗試一下新案例。“
“不然……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
沈院長想來是真的很在乎這個朋友,連稱呼葉一柏這個後輩都用上了“您”這個字眼。
麵對沈來期待又急切的眼神,葉一柏沒有沈來想象中的猶豫不決,他非常利索地點了個頭。
“可以。”葉一柏應道。
彆說跨城出診,就算是跨國手術,葉醫生上輩子的時候也常做,不過想來這回大概率是去做手術指導,畢竟即使他口頭說得再出彩,沈來這位醫院院長也不會讓他一個實習醫生動手操刀的吧。
“謝謝。”沈副院長這聲感謝說得尤為誠懇。
葉一柏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
穿過法租界,車子停靠在濟合醫院門前。
四人下車。
“沈院長,這次謝謝你把我們送過來,再見。”理查客氣地用並不標準的中文向沈來表示感謝。
“不客氣。”沈副院長笑道,然後施施然從熄火停車,也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他下來乾嘛?
“沈院長您這是?”白蘭德詫異地開口。
沈來笑嗬嗬地走上台階,“葉醫生不是答應了我去杭城嘛,我知道他們實習生不好請假,我既然到這兒了,就順便把假請了,不然一趟兩趟跑也麻煩。”
沈來一邊說一邊拉著葉一柏往濟合醫院大樓裡麵走,“你們科主任辦公室在二樓對吧,我好像來過。”
“還有擇日不如撞日,你明天怎麼樣,明天周四,周四周五兩天還隔著一個周末,時間儘夠了。”沈來掰著指頭算著,覺得自己的打算好極了。
葉一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