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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柏到警事局門口的時候約莫是十一點半左右, 正好是警事局中午休息時間,鐵門大開,中間兩排圍著鐵絲網的木架子呈八字形大喇喇地立在門後不遠處的院子中央, 木架子頂端被削得極尖, 上麵還有一點點褐色的好似乾涸的血留下的痕跡。
車子剛停穩, 車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兩個黑製服探出頭來, “快走快走。”
於是司機慌忙之下, 一踩油門, 車子又往前開了幾十米。
葉醫生有些無奈地往後看了一眼, 同時將手裡的銀元塞給司機,“師傅,我就在這裡下車吧。”
司機師傅有些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行, 這幾日這些個黑皮跟發了瘋似的,抓了好些人了,小夥子,你當心啊。”
“謝謝,師傅, 我會當心的。”
葉一柏說話的時候, 兩排黑色的畫著警事局標誌的車子從遠處風馳電掣而來, 車子一個急刹車,周大頭從車子裡跳下來, 快走兩步,大聲揮手道:“葉醫生!”
葉一柏側頭對他點點頭表示回應,隨後在司機師傅“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居然跟他們是一夥的”的怪異眼神中向周大頭他們走去。
周大頭快走兩步笑嗬嗬地迎向葉一柏, “葉醫生,您來了,跟裴處說過嗎?”說完,他似乎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對,周大頭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呦,我這話說的,您回警事局不跟回家一樣,哪用跟裴處交代。”
恰巧這時,不遠處一個黑製服從車後頭將一個犯人拽下來,邊拽邊說道:“熟悉不?又回來了,來局子跟回家似的是吧,瞧瞧你們那熊樣。”
周大頭:……
周大頭麵上的笑容一僵,回頭抬腿就踹在了剛剛說話的黑製服屁股上,“你會不會說話,什麼叫跟回家似的,他們那配叫回家嘛,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還有剛剛也是你吧,沒事按什麼喇叭,嚇到市民怎麼辦!平常我是這麼教你們的嘛!”
周大頭忍不住又用手裡的冊子狠狠甩了那個黑製服兩下。
“對對不起,對不起,葉醫生。”小警員撓著頭有些羞赧地連聲說抱歉,和剛剛嗬斥犯人的模樣天差地彆。
葉醫生目光掃過小警員手裡拽著的犯人,此人身材消瘦,麵頰凹陷,明明今天是陰天天氣不熱,但他額頭和脖子上卻都是細密的汗珠。
“抽大煙?”
“對,這些人不是煙販就是抽大煙的,這陣子這夥人太猖狂了,得給點教訓。”周大頭笑道。
“強擄猶在,國家危亡,卻隻顧醉生夢死,社會之渣滓。”
周大頭有些驚訝地看向葉一柏,他印象中的葉醫生除了穿白大褂的時候可怕了點,平常時候待人處事都是十分溫和的,沒想到今日能聽到葉醫生對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出這麼重的話。
“沒錯,渣滓!”不過周大頭打心眼裡也瞧不上這些個抽大煙的。
葉一柏看著一個個從車裡下來的毫無精氣神的人,不願意在這裡多呆,“裴澤弼在辦公室嗎?”
“在在在,我陪您上去。”周大頭立刻道。
葉一柏點點頭,抬步向警事局裡麵走去。
周大頭一邊走一邊跟葉一柏說著這幾日裴澤弼打擊那些煙館的辛苦,他看出葉醫生對於吸大煙這件事深惡痛絕,身為裴處的心腹,他自然要多講講裴澤弼的好話,他可是現在警事局裡唯一一個知道裴處秘密的人!
到了二樓,走近裴澤弼辦公室,周大頭正要上前敲門,就聽到辦公室裡麵傳來一陣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喝聲。
“裴澤弼!你以為沒人管你了是吧,上頭本來已經批準你的複職申請了,你這麼一鬨,還複職呢,那些人恨不得上來跟你拚命。”
“拚命就拚命唄,比槍杆子誰多,這上海城裡比得上我的,不多吧。”
“裴澤弼!”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戳到某些人的肺管子了嘛,那些人安逸太久了,連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都不記得了,我隻是提醒提醒他們。你看看這告狀的由頭,擾民,一個個的還真愛民如子啊。”這是裴澤弼的聲音。
辦公室裡沉默了接近一分鐘,隨即響起了男子語重心長的聲音。
“澤弼啊,我以前看你也不像這麼衝動的人啊,有些事得把握好分寸,你實在看不過去收拾一兩個殺雞儆猴就是了,何必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呢,凡事謀定而後動,有些事情沒必要撕破臉的。”
房間裡的裴澤弼好像笑了一聲。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突然發現舉世皆醉我獨醒,不如一人一個耳光把人都叫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聽過沒?”
“啥?”
“我說,我覺得我太黑的話,配不上太陽。”
“毛病!”男子大喝一聲,摔門而出。
“謝長官!”周大頭見男子出來,立刻挺身立正問好。
被稱為謝長官的人對周大頭和葉一柏點點頭,氣衝衝地快步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