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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這項手術的重頭戲了, 術中定位。
這才是這台手術不同於其他開顱手術的特彆之處,開顱手術難嗎?難!但會做的人不是沒有,但是術中定位精確定位癲癇灶, 然後精準切除病灶,這絕對是醫學史上的第一次。
腦電圖機器被推到了手術台旁邊,所有電極已經事先做好了消毒工作。
“那開始吧。”葉醫生道。
他換了個乾淨的一次性手套, 拿起皮質電極將其分彆放在額葉下部、顳上回、顳中回和顳下回。
機器“滴”得一聲,開始工作,“子嘎子嘎”的聲音在安靜的手術室裡回響。
粉紅色的顳區, 嫩嫩的滑滑的, 還隨著病人的呼吸一動一動的, 十分惹人憐愛,而葉一柏和卡特兩個白大褂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心思,一根根白色的皮質電極放置在粉色帶著紅絲的區域,其上還小心翼翼地貼上了數字標記。
“深電極。”葉一柏沉聲道。
卡特醫生這時候幾乎接替了喬娜的工作, 聞言立刻將兩根白色的深電極遞給葉一柏,他神情嚴肅而激動, 恨不得現在就把機器裡的膠卷扯出來看看結果。
葉醫生接過兩根前端尖細的深電極, 手指沿著顳極向顳中回方向移動,包括卡特醫生在內的在場的白大褂們都不由把心提了起來,特彆是跟過葉一柏手術的那幾位, 他們生怕葉醫生一用力就把病人的腦子給戳破了, 畢竟這位葉醫生可是有徒手掰肝、腎的曆史。
在離顳極三厘米和五厘米處, 葉一柏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利落地將兩個深電極插了進去。
沒錯,插了進去……跟插秧似地插了進去,各插入35厘米, 非常精確。
“這個位置是海馬杏仁核的位置,兩根電極,前端是杏仁核,後端是海馬。頭皮腦電圖能確定的範圍比較小,隻能確定癲癇灶就在前顳區,但腦皮層電圖不同,它能讓我們定位精確到毫米。
大腦的前顳區可以籠統地分為顳葉外側麵和顳葉內側部,如果腦皮層電圖顯示癲癇灶僅限於外側麵和內部側的其中一部分,那麼我們就可以儘可能地保留下前顳區另外健康的那部分,以減少病人術後後遺症的產生,提高病人生活質量。”葉醫生解釋道。
重點,重點,這個是重點!
卡特醫院的兩個學生再懵懂,也聽得出這絕對是重點,他們手下的筆“唰唰唰”地記著,引得卡特醫生看了他們好幾眼,畢竟他卡特沒筆啊,他可是想要憑借這個案例上柳葉刀的人。
兩個小醫生奮筆疾書,將葉一柏的每句話每個字甚至每個停頓都記下後,抬頭小心翼翼地問道:“葉醫生,您不繼續嗎?”
葉一柏笑笑,看了看不遠處監護儀上的數據,數據都十分正常,他開口道:“休息會吧,等腦電圖結果出來。”
這個時候的電鑽實在是太重了,又沒有自停裝置,完全靠醫生人工把握,在切開腦硬膜之前,葉一柏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術中腦電圖監測要花費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不等,如果一直沒有監測到發作,時間可能還要加長,這是卡特醫生擅長的,葉一柏不打算大包大攬地去做。
雖說七月起他不用值夜班了,但是因為手頭上的病人激增,比起原來他反而更忙了,昨天淩晨一個病人的基礎體征突然惡化,葉一柏又被外科從床上叫了起來,今天中午本來想休息眯一會的,但魏如蘭的家屬又提前來他辦公室進行家屬談話,使得他今天一整天閉眼的時間都沒有超過五小時。
葉醫生在牆邊找了把椅子坐下,後背輕輕靠著牆休息。
卡特醫生接手了術中監測的任務,對於術中監測,他們之前也是有過討論的,為了保證腦皮層電圖能夠精確定位到癲癇灶,葉一柏和卡特討論後還是決定實施術中癲癇誘發。
誘發方向無非就電刺激、藥物和術中喚醒三種。
電刺激需要電刺激儀器,葉一柏不知道三十年代有沒有微電流儀器,就算有,他也一點都不想去考驗這個年代微電機儀器的技術和安全性。
藥物誘發的話,無非是靜脈注射適量硫噴妥鈉、依托咪酯、異丙酚或者美索比妥等藥物,簡單是簡單,但是魏如蘭有麻醉劑上癮的病狀,粗暴的藥物誘發恐怕會加劇魏如蘭的麻醉劑上癮症。
那就隻剩下術中喚醒了,在手術前,葉一柏征求過魏如蘭的意見,魏如蘭也在藥物誘發和術中喚醒中選擇了後者。
亨利在二十分鐘前已經開始減藥,但是他還是非常緊張,這種術中喚醒是他麻醉甚至整個醫生生涯中第一次做,雖說葉醫生術前跟他交流推演過,但是作為一個以專業麻醉醫生為目標的醫生,他非常明白這個藥物劑量一個控製不好,就容易發生術中知曉。
術中喚醒和術中知曉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術中喚醒往往是神經外科手術中為了精準定位或者為了儘可能不傷害功能區,需要根據病人即時反應隨時調整手術,從而將病人從麻醉中喚醒以配合醫生。
而術中知曉,則是因為麻醉醫生用藥不當,或者病人的特殊體質,造成醫生認為病人已經被麻醉了,但是病人實際並沒有被完全麻醉,他們或許說不出話,但是意識甚至疼痛感是清晰的,這種病人在手術後往往會產生極大的心理陰影,甚至能逼瘋一個人。
“葉醫生,依照用藥量估算,病人應該會在五分鐘後醒來。”亨利有些緊張地對葉一柏說得。
葉一柏聞言點點頭,他從慢慢起身,重新走到手術台前。
“莉莉,等下病人醒來,你去跟病人交流,安撫病人,同時按照我的指示,看病人對指令的反應,一有不對勁立刻提醒我。”
莉莉下意識地挺直腰板,“好……好的。”手術中被叫醒,自己的腦殼被打開了一半,這種情況一想起來就讓人渾身打冷顫,而這位魏女士居然同意了,這令莉莉小姑娘對這個瘋瘋癲癲的華國婦女刮目相看。
亨利不斷看著牆上的表,麵上的緊張毫不掩飾,術中喚醒,得讓病人感覺不到痛感,足夠舒服卻又足夠清醒,這極其考驗麻醉醫生的技術,雖說這次手術的用藥和劑量已經是他和葉醫生一起再三推敲了,但到了此時此刻,他還是分外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