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枕的洞察力果然了得, 被說中了心事,賀臨江的態度立馬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他皺著眉頭,把臉轉向旁邊, 惡聲惡氣地說話, “這輩子都不可能, 彆做夢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
蘇枕看到這一幕,卻是無奈地笑歎了一口氣。
“臨江,你還真的不擅長撒謊。”
賀臨江一怔。
蘇枕仔細瞧著他, 說:“如果是之前真的不喜歡嬌嬌的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會認真看著我的眼睛, 然後冷嗬一聲,並對我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
賀臨江抿緊了唇線, 不發一言。
果然要想騙過這個少年時代一直在身邊彼此支持的好夥伴, 好兄弟, 壓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賀臨江不想就這個問題上主動承認,還不想就這麼承認。
眼角餘光中,蘇枕的鞋麵好像走近了一些, 賀臨江不確信他是不是慢慢挪動到他的麵前, 他隻是垂著目, 一句話也不想說。
“你今天的反應比往常任何一個時候都要不自然, 都要激烈。”
“什麼時候開始的?”
賀臨江終於轉過頭, 望著他:“我再說一遍, 蘇枕,我根本沒有喜歡上她的可能。”
就算是喜歡上又能怎麼樣?
他不能承認這件事情。
沒錯,他不僅不能承認,他還要為他們兩個日後的生活去祝福去著想。
他隻要想到嬌嬌看著蘇枕的樣子,她嘴角掛著的甜絲絲的笑容,是發自內心最真實的一種感情,一切答案便已經在他的麵前在他的心中定奪。
蘇枕和嬌嬌之間有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兩個人,那是在國外的時候就已經產生的羈絆,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地位,也無法乾預和撼動兩個人的關係。
如果,隻是說如果,如果他不是蘇枕的好朋友、好同學、好兄弟,也許他會照著張曉楠今天說的話那樣去做,豁出一切他都會想辦法去爭取去奮鬥去追求去表白。
他本來站在蘇枕這一邊,他一開始討厭嬌嬌的原因也很簡單,是為了自己的好兄弟著想。
可是現狀是,他犯了一個最可怕的錯誤。
感情的天秤已經無法得到平衡,再這麼荒唐下去,他可能連自己的好兄弟都要失去。
他珍惜蘇枕,他們之間十幾年的情分,不是因為一個女人的介入就可以煙消雲散。
可嬌嬌不是一般的女人,因為是他在乎的是他喜歡的是他鐘情的,所以這層因素影響下,她好像變得比誰都要特彆。
賀臨江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冷笑:“你讓我去承認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一點?”
蘇枕也有點無奈,即使這一切,可能都在他一開始的預料當中,卻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麵。
賀臨江明顯在撒謊。
蘇枕輕笑一聲,嬌嬌總是把自己想得很完美,其實他是一個男人,會吃醋,也會有欲望,會不安,也會害怕。
賀臨江的溫柔,隻有和他真正走得近的人才能感受到。
就像是最微弱的一團火苗,看起來在冰天雪地中毫無作用,可他一直在默默無言地陪伴著,用自己身上最微弱的光去照亮前路,去溫暖他想守護之人的身體。
蘇枕沉默一會兒,才說:“臨江,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一直在暗中幫助我,如果有我母親當年案情的線索,你會告訴我,隻有你無條件地站在我這一邊,相信我,支持我。”
“在所有人都叫我遺忘過去的事的時候,甚至有人編造出她和彆人私奔,想要利用綁票來逼迫家裡交贖金,好讓她和綁匪遠走高飛,卻不料被綁匪欺騙,慘死在對方手上這件事上,你幫我去出過頭,去教訓過那些出言不遜的人。”
“你說過,過去就是過去,每個人都是每個人生命中的過客。正如一陣拂過水麵的風。漣漪吹得大,對這個人的記憶則深;漣漪吹得小,漸漸的,就會隨風而逝,歸為平靜,也就淡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但我一度堅信,在有些事方麵,我可以為了兄弟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現在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了。”
賀臨江沉靜地望著他,其實心裡早就亂成一片。
他好像知道蘇枕要說什麼,他太理解他了,他們兩個在某些方麵也很有默契,連在學校的考分說不定都能一樣高。
果然,蘇枕說:“我現在找到了想用命去守護,去寵愛,去珍惜的人。”
他不是想讓賀臨江知難而退,而是想要正式告訴他,如果你真的想要追求嬌嬌,我也不會退讓一步!
賀臨江讀懂了他話裡的意思,蘇枕那麼善於為其他人著想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出來警告他不許接近嬌嬌一步?
賀臨江看著他,低聲說:“你不怕嗎?”不怕哪一天我控製不了我自己,說不定我會從你的身邊搶走她?
蘇枕閉上眼,忽而輕輕一笑。
一句非常輕的,幾乎能夠消逝在風裡的聲音,進入賀臨江的耳朵裡。
“怕啊。”
“我不是神,我是個人。”
他又睜開眼,澄澈的眸光沾著路燈的柔和,靜靜看向他:“因為是你,我才怕啊。”
賀臨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正在此時,蘇枕已經轉身用好似寂寞的背影對著他:“該回去了,嬌嬌還等著。”
賀臨江追著他的身影走了兩步:“蘇枕,是兄弟你就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對她有一點不好的地方,我絕對會搶過來的!”
賀臨江終於承認了。他就知道,他喜歡她,而且這份喜歡的重量也並不輕。
蘇枕頓了頓足,隻是笑,聲音還是那麼輕,幾乎柔化在風中。
“知道了。”
……
韓嬌嬌左等右等,等到甜品上來細嚼慢咽著已經食用大半,也不見兩個人回來。
她乾脆掏出手機,打開微博準備刷一下近期有什麼新聞。
目光卻在其中一條熱搜上麵定格。
#傅韶大病初愈#
#隆州某私立醫院#
#傅韶的戀人公開#
連續幾條都和傅韶的信息相關,隻要看到關於他的內容,她都會稍微緊張一下。
最關鍵的是最後一條——傅韶的戀人公開。
她會不經意聯想到自己的身上,又或者傅韶已經重振旗鼓,從莊園事件結束以後已經重新展望未來?
手指輕輕一點,進入熱搜的話題樓內,最頂端的一個大V號發布了九宮格的圖片。
照片應該是被記者偷偷潛入偷拍到的內容,上麵被打上營銷號的水印,拍攝的很模糊,是在晚上,但傅韶就算是化成灰,嬌嬌也能認得出他身體的輪廓。
黑夜中,傅韶在一個女人的攙扶下,於醫院的林蔭小道中正在散步,如題所示應該是在做複健工作。
女人隻拍到一個側麵以及一個背影,但她的身份仍然遭到評論的公開。
在一堆評論中,她注意到幾條非常有意思的信息——
“以前傅韶的新聞很快就被下架,唯有今天這幾條一直在熱搜裡,是什麼情況啊?”
“看來有人想借著這陣風,故意把他有戀人的消息散布出去。”
“這是要落實他有新戀人的消息啊。”
“樓上的,你怎麼知道是新戀人?之前媒體不是經常拍到他和一個神秘女子經常幽會嗎?”
“也許是同一個人吧,不過這幾條熱搜確實有點詭異。”
“這個女人我知道,蕭氏集團名下諾亞公司的執行總監嘛,景若晴。”
“哇,樓上的你開天眼了吧,這樣你都能知道。”
“666,果然還是水軍吧,一定是有人在帶節奏。”
嬌嬌獲悉到關鍵的一個信息,景若晴三個字立即跳入她的眼簾。
比起直接百度搜索景若晴的來頭,直接問小係統會快許多。
係統君正當無聊著,都這麼多天了也不見宿主呼喚它,如今終於給它一個浮出水麵的機會,它抓緊時間道:“景若晴啊,這個人我知道,就是之前給你說過的蕭寰宇的……嗯,你們人類的關係有一點複雜,應該叫表姑還是?總之就是蕭寰宇的父親蕭信崴的表妹啦。”
“她以前可是蕭家和傅家內定的傅韶的婚約者,在你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找過原主的茬,畢竟‘奪人所愛’嘛。”
“不過傅韶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也不承認那段婚約,躲她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是新聞裡說的這種兩個又成為了戀人關係?”
係統君正在糾結當中,突然聽到嬌嬌說了一句:“你說他會不會已經失憶了?”
“很有可能啊!”係統君靈光一閃,回想起當日對戰的狀況,嬌嬌提著槍給馬腿重重一擊,傅韶從馬背上麵摔下,前額直接撞向前方的樹乾,傷的是腦子,不記得過去的事很正常,就怕突然想起來。
如果景若晴利用這段空白的時間捏造出與他之間虛假的回憶,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一人一係統正在沉思當中,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除非接觸到傅韶才能知道。
恰在此時,從門口的方向沉靜地走來兩名高大的男子。
一瞬間吸引了小係統,也吸引了嬌嬌的注意力。
她抬起眼睛看過去。
刹那間,腦海裡有一道興奮的聲音在嘶吼,在尖叫:“嗷嗷嗷嗷嗷好棒呀,宿主,是蘇枕和賀臨江回來了!”
它笑嘻嘻:“難得湊到一起,今天晚上要不要來個三人行,讓他們好好伺候你……”
話音沒落,小係統就被徹底屏蔽,而韓嬌嬌的臉也差點冷漠下來。
係統君:喂喂喂?宿主,宿主,宿主——QAQ
蘇枕走至麵前,見到她盤子裡的甜品隻動了一半,笑著說:“怎麼了,是不合口味嗎?”
她本來想說“沒有”,到最後忽然也效仿著他之前的模樣,難得開起玩笑:“當然了,沒有你在對麵,很容易食之無味。”
說這話的時候,嬌嬌抬起眸,微笑看著他。
好像意識到這句話是他上午在車裡,和她說過的話的改良版,蘇枕談笑間微微一怔,沒奈何地笑了起來:“真是敗給你了。”
而賀臨江坐在他們兩個人身邊,默默看著,盤子裡的甜品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再動了。
……
飯後又過了半個小時,三個人坐著稍微聊了一會兒,全程嬌嬌和賀臨江之間沒什麼互動,蘇枕也知道他們兩個人發生什麼事。
用完餐後,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邊,幾乎與流光溢彩的背景融為一體,更添幾分勁色。
蘇枕說:“嬌嬌,今晚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嬌嬌一愣。
原本以為蘇枕會和她說帶她去酒店裡麵住一晚,為此她也已經有心理準備,倒不是說去酒店之後一定會發生什麼,是她自己的心願,想要和他多相處一會兒。
離開他的身邊這麼多天,好不容易終於有可以單獨相處的機會,她想多聽一點他的聲音,想多看一點他歡笑的容顏,可他現在說要送她回家。
如果自己提出來,我想和你去酒店,聽起來挺輕浮的。
嬌嬌低著頭,臉上的失落第一次表現得這麼明顯。
這一幕幕的細微的小表情,全部落進蘇枕的眼睛裡。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想多和她相處一會兒。
為什麼一天隻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呢?
那根本遠遠不夠啊。
哪怕一天的時間被追加到四十八小時,七十二小時,那也根本就不足夠。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可以將時間靜止,讓一天的時間變得無限漫長,連雨滴都隻能凝固在半空中絕對不會落下,他甚至可以含著雨滴親吻到她的臉上,光想象都會覺得是一件浪漫無比的事。
如果真有這麼好的事情……
蘇枕忽然抱一抱嬌嬌,將軟軟小小的她摟進懷裡。
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麼惹人憐愛,讓他都舍不得再將他的小公主放開。
蘇枕說:“因為我珍惜你啊。”
因為珍惜,所以會克製住自己的欲望,不會輕易去碰她。
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這麼日常又輕而易舉的動作在他做來以後,卻讓她感受到了什麼叫羞澀的甜蜜。
韓嬌嬌的耳根微有些發紅,答應道:“我今晚回公寓睡,明天再見麵好嗎?”
他的聲音和煦得如春風溫暖:“好。”
……
賀臨江在路邊被晾了很久,他實在不想看到或者說聽到任何有關於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但又不方便一個人先走,明明知道嬌嬌今晚肯定會跟著蘇枕離開。
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看向路燈的那一頭,嬌嬌小小的身體被揉進蘇枕的懷裡,兩個人似乎在說著什麼悄悄話。
他不應該看這樣的畫麵,也不應該去感受,這些事應該跟他都沒有關係,他想快一點回到自己的房子內,對著冰冷的電腦去做他的研究報告之類。
他隻要和屍體打交道就夠了。
卻不料,身後急匆匆地走來一個腳步聲,他回頭,是嬌嬌在叫他:“賀臨江,蘇蘇一會兒會送我回公寓,你先回去吧,今天害你擔心了,不好意思。”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和他說話,在電話裡明明先開口出言不遜的人是他,可嬌嬌每一次好像不會記仇似的,該說謝謝的時候就會對他說謝謝。
她讓他的頭不要那麼鐵,但嬌嬌不知道的是,一個有時候為了掩飾真實的內心世界,必須用浮於表麵的謊言去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