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轉變的過程都很突然, 一時之間, 韓嬌嬌沒能做好心理準備,她不相信蘇枕會無端發出這種言論的微信來,也不相信蘇枕的態度會在前一刻說出“我的就是你的”之後, 一下有這麼大的驚天轉變。
儘量按捺住不安的心,嬌嬌深吸一口氣,試著再次給蘇枕打電話。
然而這一次,也隻響了兩聲“嘟嘟”的聲音,依然被掛斷。
韓嬌嬌終於有一點點慌了, 給蘇枕編輯微信,卻發現他已經把自己刪除。
望著醒目的紅色感歎號,嬌嬌的眼眶在一瞬間就紅了。
一直試圖讓自己冷靜,再冷靜一點。
她顫著手翻找到章安的電話,沒想到響了十幾聲後,章安也沒有接通。
她又找到彭勇勇的電話,同樣撥過去。
這一次, 電話倒是接通了, 雖然同樣等待了十幾聲,起碼聽到熟悉的彭勇勇的聲音。
“喂?韓小姐嗎?”
韓嬌嬌抓緊時間道:“彭勇勇,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蘇枕他……不接我電話。”
彭勇勇好像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將手機用手小心翼翼捂著, 所以聲音很輕也很低:“韓小姐, 這……你就彆問我了, 對於這件事,我也感到很抱歉,你……你以後不要打電話來找我們。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他也沒想到會發生這麼殘忍的事,關鍵的問題是,他還不能說得那麼明白,因為蘇枕已經下達命令了,凡是知情者,誰都不允許把這件事情交代出去。
倘若要有人必須做這個壞人,蘇枕願意去做。
彭勇勇儘量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韓嬌嬌,明明……明明蘇枕和她之間的感情已經發展到這麼順利的地步,卻要讓韓嬌嬌突然從美夢中清醒。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無端是最殘忍的挑戰。
彭勇勇抖著唇,說到這裡再也無法繼續下去,隻能一個勁拚命地和她說抱歉。
最後在無聲的環境中,彭勇勇把電話也給掛斷。
他默默無聲地看向遠處房間內坐著的兩個人,明亮的光線中,蘇枕正陷在沙發裡,低垂著眉眼,默默地看著手心裡捧著的紙箱不說話。
漆黑的眸子裡第一次如此黯淡無光,仿佛平靜的古井裡當真再也掀不出一絲漣漪。
章安見此,忍不住說:“蘇總,這樣真的好嗎?”
不告訴韓小姐的話……
蘇枕無奈地笑著,“嗯”了一聲。
“可是……”章安明白他有點多舌,一個小時之間,自從收到這個紙箱,看到裡麵的內容是什麼後,蘇枕像是逢春的樹木突然迎來暴雪的襲擊,大雪紛飛之間忽然傾倒,一股頹敗之勢無言地圍繞著他。
第一次,這是章安第一次看到如此痛苦的蘇枕。
不管以前他遇到再困難,再艱險的問題,都能慢慢將之化解,從來不會在蘇枕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困惑與迷茫。
但這一次,他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章安低眸,順著蘇枕骨節分明的手指,望向這個紙箱裡的東西。
這個主人不知道是誰,沒有寄件人姓名,沒有地址,沒有電話號碼,一切信息都未知。
裡麵卻放著蘇枕母親當年隨身攜帶的手鏈,還有兩張準備帶蘇枕去遊玩的門票。
這些都是蘇枕的母親沒來得及給他的東西。
她的承諾隨著她的離世,全部化成浮光泡影。
除此之外,紙箱裡麵還有一封信,一些照片。
那封信和當年綁匪留在現場的紙條如出一轍——通過報紙與雜誌的字體互相拚接的手段,“寫”出其中的內容。
信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訴他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不要忘記自己是蘇家長子的身份,更不要忘記當年的事情,如果想讓照片裡的女人活命,就不要和她再有瓜葛。
凶手一直逍遙法外多少年,始終沒有被抓捕歸案,有人懷疑他可能早就逃離到國外,也有人懷疑凶手已經隱姓埋名找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生活,所以蘇家許多人都叫蘇枕不要有心理陰影,當年那個紙條隻是凶手隨便留下來玩玩的東西,根本不足為懼。
蘇父也希望蘇枕早一點找個女人定下來,他年紀也不小了,之前留什麼長頭發,就是想要拒絕女性的親近。
而今頭發已經被剪掉,就證明蘇枕已經想通,有了心儀的女性。
原本蘇父很高興,他為了蘇枕的婚事真是絞儘腦汁,想到頭疼,總不能逼著自己的兒子隨便和一個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吧?
一開始還幻想著能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到後來,蘇父也放飛自我了,什麼門當戶對的,是個女人就行了,當然前提是,得找個和蘇枕差不多大,或者比他要小的女人。
要是找來個和自己一樣大的女人,估計蘇父還會被氣到吐血。
後來蘇枕提到過嬌嬌的存在,蘇父也在暗中調查過她,對她曾經身為傅韶身邊的人這件事倒是沒什麼意見,關鍵蘇枕的爺爺蘇時茂也提到過這個小丫頭,看起來還比較滿意,蘇父便想著年後自己這兒子也該帶對方回家來看看。
誰知道,現在出了這樣的事……
凶手不僅沒有離開他們的身邊,一直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盯便是二十年之久。
紙箱裡散落著一疊照片,是近幾日蘇枕和嬌嬌出去遊玩的照片。
包括他們走在大街上,有說有笑的模樣,坐在咖啡廳裡麵閒聊的模樣,還有去丹龍市各處景點閒逛時的照片,竟然全部被人偷拍進相機裡去。
指尖捏著這些照片,蘇枕的眸光又黯下不少,永遠記得當年對方也這麼郵寄過包裹,郵寄來的卻是他母親的一根手指,接著第二個包裹,第三個包裹,都是他母親的手指。
當時小小年紀的他,被那個畫麵衝擊到無法說話的地步。
後來看到警告信的那個瞬間,他更是覺得他們蘇家的男人都是被詛咒的,因為信裡說,但凡他們愛上的女人,對方肯定要進行報複,要將她們都殺光。
所以他這個人看起來淡漠,不輕易和哪個女人交心,也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生命裡會出現什麼女人。
甚至蘇枕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生當中,自己會愛上哪個女人。
他準備孤老終生,就這麼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家業,直到生命的終結。
賀臨江說他沒必要這樣,曾經他也覺得擁有那種想法的自己很可笑,而今卻……
章安說:“蘇總,我們可以報警,可以派人保護韓小姐,可以把幕後凶手揪出來!”
這件事情他知道,蘇枕肯定會派人去暗中調查,但蘇枕的意思也很明顯,不想讓韓嬌嬌跟隨他一起涉險。
也是第一次,章安看到情緒這麼不穩定的蘇枕,突然皺著眉急切地對他說:“我不能讓她冒一點風險!”
這個凶手的意思很明確,已經讓蘇枕的父親體會過死彆的滋味,現在要讓蘇枕體會一下生離的痛苦。
章安被這一聲低吼吼得身體一僵,又看到蘇枕的身體重新坐回去,聽到他說:“章安,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他揉著眉心,看起來是真的很累,缺失了往日的精氣神。
章安隻能說一聲“是”,默默地從房間裡退出。
等到退出以後,才注意到一直等在門邊的彭勇勇,見他一臉擔心地問:“章秘書,蘇總怎麼樣了?”
“不太好。”章安如實回答,“最近的狀態可能都不太好,我們要督促他好好吃飯。”
“嗯嗯,好的。”彭勇勇有些話不知道該講不該講,一直有些扭扭捏捏的。
他這模樣落進章安的眼裡,實在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章安交代:“你有什麼話想說的話,就直接說了吧。”
彭勇勇說:“剛剛韓小姐也打電話給我了。我、我沒忍住,就接了。電話裡,感覺她……狀態不太對。”
章安歎一口氣,往房間裡偷偷瞥一眼,蘇枕靜坐在原地,光線籠著他,他紋絲不動。
章安趕緊拉著彭勇勇出去說話,等門關上以後才和他開口說道:“彆說韓小姐了,蘇總的狀態也不對。”
他也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告訴韓小姐,不過很多感情都是這樣,因為各自原因不能在一起,或者各種誤會、摩擦導致的分離,實在太多太多。
人世的感情很複雜,合則來不合則散,但也有為了對付著想,不得不分開的情況。那是最痛苦的一種情況。所以往往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堅守下來的都是得之不易的真情。
但像蘇枕這種情況又比較複雜,出於各方麵考慮,蘇枕都認為不告訴韓嬌嬌比較好,萬一告訴了,真的像警告信裡寫的那樣,讓他再次體會到什麼叫死彆該怎麼辦?
想小時候遇到凶殺案,本來就已經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了。若是再叫人遇到一次,那肯定會讓人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