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寒衣節的時候, 林愛青收到張曉慧的來信, 信末落款的日期是十月十日。
信裡說, 徐向陽原本的大學名額讓給了那個女同青,徐向陽則另外在魏延安的安排下, 額外弄到了個工農兵的名額,學校就在滬市, 讓林愛青有空去見見徐向陽, 好好開導一下他。
張曉慧不是不知道徐向陽對林愛青有意的事兒,隻是徐向陽的狀態不是特彆好,整個人悶得厲害, 她們幾個都挺擔心的,這才想著讓林愛青勸勸。
徐向陽來滬市上學的事, 林愛青是一點也不知道。
信上附了徐向陽現在上的大學的名字,離林愛青的學校稍稍有點兒遠,需要坐四十分鐘的公交車才到。
周末林愛青難得沒有去圖書館,而是背著挎包去了徐向陽如今所在的學校。
徐向陽在宿舍看書呢,他雖然是高中畢業, 其實初高中那幾年很有些不學無術,反正學校裡的老師教得也隨便, 他成日裡也不學好,學習上是一塌糊塗。
好在同班的學員底子都差得厲害, 徐向陽哪怕是初高中沒用心學習,但矮子裡拔高個兒,他竟然還是出挑的那個。
入學頭一年, 基本都是給學員們教授基礎知識,徐向陽一改作風,打從進學校的門那天起,就開始埋頭苦頭起來。
彆看他父母在棉紡廠職位不低,顧小舅在他下鄉的市裡還是小領導,人脈關係廣,但他之前上學的名額同樣來之不易。
這次出事,見識到人性的醜惡,把大學名額讓出去後,徐向陽原是打算一心一意上工種地,為自己贖罪,再不去考慮上大學的事兒,沒想到魏延安把原先那女知青的名額給弄了回來。
原先宋妙言跟那負責人算計後,慫恿著不讓蓋章,其實是自己想要那個名額的,她手裡抓著負責人的把柄,不怕對方不就範。
隻是沒有想到,事情敗落得那麼快,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名額其實挺惡心人的,徐向陽光是想想,心裡就格外不舒服,但魏延安把機會擺在他麵前,由著他決定,是當懦夫逃避,還是勇敢地站起來。
徐向陽猶豫了很久後,還是決定來上學,不管是魏延安的一番苦心也好,還是父母殷切的希望也好,他知道,不能再自己放縱自己下去了。
先前顧美芝想辦法給徐向陽安排的學校,解放前就是國內名校,停辦了幾年後再次招生,學校的師資力量依然雄厚。
而現在這個學校,不管是學習的專業還是學校本身,都遠不如徐向陽家裡原本給他安排的那個好。
但徐向陽還是來了。
明知道林愛青就在這個城市的另一邊,但徐向陽一直沒有勇氣去找她,應該說,現在徐向陽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去找林愛青。
“徐向陽。”林愛青找到男生宿舍,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十二人間的宿舍,中間擺著的是拚在一起的課桌,徐向陽和另外兩個男青年都坐在那裡看書呢,見到林愛青都挺意外。
“找向陽的?快進來!”徐向陽還愣著,他同學先開了口,“向陽,找你的,快起身呀。”
說著趕緊起身找杯子,給林愛青倒水喝。
林愛青衝他們笑了笑,走進了宿舍裡,徐向陽傻愣愣地站著來,明明比林愛青高出一截來呢,愣是手足無措,看著比林愛青矮了一大截。
茶水也沒喝,徐向陽就趕緊帶著林愛青出了宿舍。
徐向陽所在的學校麵積沒有林愛青所在的學校大,但也有一定曆史了,兩人慢慢走著,一直是林愛青在叫徐向陽最近的近況。
“說起來,我還是挺懷念你以前不停說話的時候,至少不用我現在努力想詞兒。”林愛青問完,知道徐向陽一切都好,也放下心來。
徐向陽眼睛看著腳尖,“我總是應該長大的。”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學校裡的人工湖旁邊,看著平靜的湖麵,林愛青把目光轉向徐向陽,良久,“徐向陽,我們都很擔心你。”
徐向陽扭頭看向林愛青,林愛青繼續道,“魏延安,曉慧姐,滿妞,還有我,我們都很擔心你。”
“你到了滬市連封信也沒有往回寫,也沒有聯係我,你到底怎麼想的?”林愛青看著徐向陽,眼神微微疑惑。
徐向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他想過寫信回去,可是提起筆,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他這樣的人,何德何能有這樣一幫為他費儘心思的朋友呢?
“因為你值得!”林愛青看向徐向陽。
不知不覺的時候,徐向陽已經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林愛青也沒有想到,這次的事會對徐向陽的打擊這麼大,“那件事,並不全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你不用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這天,林愛青勸了徐向陽很多,徐向陽都聽著了,也都記到了心裡,但讓他觸動最深,夜裡還捂在被子裡哭了一場的,隻有那句因為你值得。
一個人想要進步,是永遠都不嫌晚的,徐向陽想要學習,林愛青作為朋友,能夠幫忙的地方肯定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