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車裡, 魏爺爺抹了抹眼睛,眼眶還沒濕全就先笑了, 哈哈大笑的那種。
看到魏延安好好地站在他跟前,孫媳婦肚子挺得高高的,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要當曾祖父了,魏爺爺隻覺得高興。
這世上, 再沒有彆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兒了。
魏延安家不是四合院, 是那種兩層樓的小彆墅, 帶院子的那種。
林愛青要住的屋子一早就收拾出來了,二樓朝南最大的那間,屋裡家具是以前的舊家具,不過看著跟新的似的, 家居用品全是新的,清洗曬透了才換上的。
南邊窗邊還擺著張小搖床, 顯見是給林愛青肚子裡的孩子準備的。
坐了那麼久的火車, 一路都是硬座,雖然魏延安照顧得周到妥貼,但林愛青還是累得不輕, 到家魏爺爺就安排她趕緊休息了。
至於他們祖孫,則去了書房。
當年魏延安是毫無理由被送走的,他有很多問題需要答案,還有魏爺爺的腿,這些年京市這邊發生的事,魏延安也需要知道。
要說為什麼把魏延安送走, 事情牽扯的方麵還挺多的,總歸魏延安沒有想錯,魏爺爺把他送走,就是為了保護他。
跟當年送走魏延安父親的理由其實是一樣的。
魏爺爺是一**八年生人,年輕的時候,在京市租界賭場做事,他那個年代正是最動亂的年代,上流社會歌舞升平,下層人民苟且偷生,他這種夾在中間的上流社會低等人,下層人民惹不起的混頭子,就是把腦袋彆在褲腰袋上混日子的。
那時候的魏爺爺,趁著時局動蕩,娶了高門大戶出身的魏奶奶,金盆洗手想往正路上走,但形勢不容,魏爺爺根本就洗不乾淨手,仇家多生活不安穩,護著妻子就護不住孩子。
正好有對革命夫妻,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又救了魏奶奶一命,魏爺爺就把兒子交給了他們撫養。
那個時候,就拚誰比誰命硬,魏爺爺命硬,一路拚到了魏爺的位置。
本來四九年的時候,魏爺爺已經要跟兄弟們移居港城,但為了等杳無音信的兒子的消息,魏爺爺和魏奶奶選擇留在了京市。
因為兒子的原因,魏爺爺那些年沒少暗中幫助地下黨,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身上有功勞,魏爺爺安生地留在了京市,開始換條道走。
老兩口一直打聽兒子的消息,一直沒有消息,直到五六年的時候,兒子找上門來,送來了還不滿三歲的魏延安。
“你爸受你那邊爺爺奶奶的影響,做的是保密工作,娶的妻子,也是有共同理想的同誌。”魏爺爺說起兒子,神色裡總是有遺憾和悵然。
魏爺爺原以為,收養兒子的那對夫妻,可能出事也可能在某個地方活著,但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是國之功臣,開國大將。
那些政治鬥爭,魏爺爺不懂,但他很感激對方把兒子教育成材,還能把孫子送回到他們身邊。
“你那邊的爺爺奶奶,很疼愛你,你父母也一樣,但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事實上,魏爺爺和魏奶奶這輩子,從把兒子送出去後,隻在魏延安被送回的那天,見到了自己的兒子。
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
從事保密工作,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之後的事,魏延安就知道了,他在院裡長大,直到被送到江省去。
“你還記得你十歲那年,爺爺奶奶領你去送行麼?”魏爺爺問魏延安,見魏延安點頭,他才道,“那是去送彆你父親的養父養母。”
這十年的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總歸是好人不長命。
“你送來得早,我原以為不會波及到你。”魏爺爺歎了口氣,但七四年的時候,魏延安的父親通過人悄悄捎了信來,請求魏爺爺把魏延安轉移。
“你父母因為工作原因,那些牛鬼蛇神動不了他們,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魏爺爺看著魏延安笑。
在火車站時候,魏延安還哭呢,現在隻是通紅著眼眶看著魏爺爺,“所以你把我送走,完全不顧你自己!”
當初運動沒有波及到魏爺爺,是他在解放前做的那些事情,有大功。
但送走魏延安,那些人肯定會抓著以前的事情做文章,魏延安目光落到魏延安空蕩的左褲腿上,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他們找人,確定身份還花了不少時間呢,我也沒吃多少苦頭,你看看現在就知道了。”魏爺爺樂,臉上除了高興再沒有彆的情緒。
不想讓魏延安擔心是真的,早放下那些舊事也是真的,對魏爺爺來說,能護住孫子,就是要了他這條老命,他也不說二話,“再說了,你爺爺當年,可是跺跺腳京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那些小雜碎奈何不了我。”
“那您這腿。”魏延安聲音都在顫抖。
提起腿的事,魏爺爺臉色才微微有了變化,但他隻歎了口氣,“都過去了,不提啦。”
爺孫倆在書房一呆就是小半天,林愛青起來的時候,他們才從房間裡出來。
“爺爺,我是愛青。”林愛青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到家就睡了一下午,也沒好好跟魏爺爺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