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拍開,開門的不是王氏,卻是小武安。
小武安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問許氏說:“嬸子是來找我娘的嗎?她和我嫂嫂出去碼頭做買賣了。”
“這急性鬼一把年紀了還改不了那急性子。昨兒個來問了一嘴,今天就去做了。這買賣哪裡是那麼好做的?彆回頭折了本錢來怪我。”許氏嘟囔了王氏幾句,看到小武安趿拉著鞋子,衣服都沒穿好就來給自己開門,她心頭一軟,柔聲問道:“好孩子,嬸子把你吵醒了。彆生嬸子的氣哈。”
小武安靦腆地笑了笑,“沒事的嬸子,平時這會兒我都起了。隻是今天娘和嫂嫂都不在家,家裡太安靜了,所以才睡了這麼晚。”
說著話,小小的人兒把兩扇門板給開到最大,而後從門口邊拿出一個比他人還高的掃帚,熟練地開始清掃院子。
許氏一臉慈愛的看著他,眼前的小小身影不知道怎麼就和記憶裡兒子的身影重合了。
許青川如今是個和煦知禮的性子,但像小武安這麼大的時候,他卻是個十成十的熊孩子。
許氏的爹娘把這個孫子看比命根子還重,要星星不給月亮,他那時候說想玩彈弓,二老就拿家裡庫房的傳家寶玉給他打磨成玉彈弓,琉璃瑪瑙珠子給他當彈丸打。縱得他無法無天。
可就在許青川五歲那年,許家在生意場上得罪了權貴。
其實說是權貴也有些偏頗,對方不過是當今權宦眾多乾兒子中的一個。
但即便是這樣的身份,也不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得罪的起的。
許氏的爹娘被抓進大牢,散儘家財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那大牢也不是常人能進的,遑論上了年紀的許家二老,回家沒多久,兩位老人便相繼去世。
許氏的夫君也在那個時候因為家中的變故而變得鬱鬱,他本就身弱,又因為科考多年都未能中舉而被掏空了精氣神,一病下去,不過半年便藥石無靈地去了。
許氏是天之嬌女,一輩子順風順水,沒經曆過什麼風浪。
一下子失去了家業、父母和夫君,她也是心如死灰,恨不能隨他們一道去了。
那時候兒子卻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他不再頑皮鬨騰,不用人管,他就規規矩矩、板板正正地坐到書桌前開始讀書。
“娘,你放心。等我長大,考取功名,一定把咱家失去的都給您拿回來。”六歲的小青川認真而倔強地同她保證。
“嬸嬸怎麼哭了?”小武安放了掃帚上前,從懷裡拿出一條粗布手絹遞給她。
許氏搖搖頭,不再想過去的苦楚,隻笑著問他:“是不是還沒吃過朝食?來我家吃吧,嬸子給你下麵條。”
小武安搖頭拒絕,昨兒個許氏給了他一塊糖他已經很高興了,不好意思再去蹭吃蹭喝。
不過最後還是沒擰過許氏,小武安被他牽到了隔壁院子。
那會兒許青川已經讀了半早上的書,三人湊在一起各吃了一碗素麵。
飯桌上許青川也是書不離手,小武安覺得新鮮,不由便多看了兩眼。
他對懂事安靜的小武安也挺有好感,便問他讀過幾天書了。
小武安把頭垂的更低了,聲如蚊訥地道:“沒,沒讀過書。”
飯後的半個時辰是許青川的休息時間,他便把小武安帶進了自己書房,翻出一本《千字文》,照著讀了一遍給他聽。
小武安安安靜靜地聽完,許青川便把書給了他,讓他自己去旁邊認,還給了他一支小炭筆,一張裁好的紙。
“學會這個我就能變得和青川哥一樣厲害了嗎?”
小武安還不知道讀書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王氏這兩天私底下經常酸上兩句,說許氏不知道走的什麼狗屎運,該個二十出頭的秀才兒子。他便知道會讀書的許青川是很厲害的。
許青川已經拿起了自己的書,聞言先是不禁彎唇笑了笑,但也沒有因為他年紀小就糊弄他,而是解釋道:“等你把這《千字文》會看會寫,倒背如流了,便能學其他的,然後就會越來越厲害。”
小武安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不再去打擾他。
許青川讀書素來認真,看著看著就忘了身外事。
等到反應過來得時候,院子裡就傳來了她娘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家武安在我家呢,不費事兒,他不吵不鬨好帶的很。”
另一把清脆婉轉的女聲道:“還是多謝嬸子了。這是我剛做的魚湯,還希望嬸子不要嫌棄。”
他娘又是一陣笑,說:“鄰裡鄰居的住著,互相幫襯一把本是應該。咋這麼客氣還送東西來?”
許青川這才想起來書房裡還有一個人,再抬眼一看,小武安正埋頭趴在矮幾上塗塗畫畫的,那本千字文則已經被合起來了,放在一邊。
他心中自責,應該給這孩子個畫本子的,怎麼打發了本《千字文》給個不認字的孩子後就忘了這事兒?估計是把這小家夥兒悶壞了。
而一旁的小武安聽到顧茵的聲音後便站起了身,先客客氣氣地同許青川說了再見,而後才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出書房。
不多時王氏又探進身來,招呼道:“兒啊,快來吃魚湯。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奶白色的魚湯上點綴著白嫩的豆腐和碧綠的蔥花,香味濃鬱並不見腥,許青川聞著味道方覺得肚中饑餓。
“王寶芸也不知道走了哪門子的狗屎運,自己做飯做的那麼難吃,竟得了這麼個廚藝非凡的兒媳婦。”許氏邊吃邊酸。
許青川無奈地笑著搖頭。
午飯後,許青川再次回到書房,先把那本《千字文》放回書櫃,又去收拾之前給小武安的紙筆。
半晌後,許青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隻見那宣紙兩麵竟被寫的滿滿當當,雖然字跡歪歪扭扭的,字形有大有小,但確實是一整篇的《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