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2 / 2)

王氏和顧茵實在抱歉,留他吃了夕食,王氏又親自給他開門,把腳步蹣跚的李捕頭送了回去。

“真是個小祖宗,”顧茵無奈地看著樂顛顛的顧野,“讓人說你什麼好。”

顧野討好地笑了笑,又幫著和武安一道收拾了碗筷。

幾人各去洗漱睡下,武安上了一天課,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顧野卻是激動地在炕上直打滾兒,也得虧家裡現在睡得是大炕,要還睡從前的竹床,真經不住他這動靜。

“快睡了。”顧茵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娘再認真和你說一遍,明兒個不許在和人比紮馬步,也不許帶著人滿鎮子亂溜。知道不?”

這話一出,顧野頓時老實了,趴在她懷裡可憐巴巴地道:“我喜歡跑嘛,不跑難受。”

顧茵是真沒聽說不跑還能難受的,就問他怎麼個難受?

他也說不上來,就說:“就是喜歡嘛,以前天天跑的。而且我很會跑!”

確實挺會跑的,鎮子上除了武藝了得的關捕頭,再無敵手,連李捕頭都被他溜一整天。

從前沒被顧茵收養之前,他也是日常神出鬼沒的。

顧茵攬著他拍了拍,沉吟半晌問道,“那娘請你幫個忙成不?”

“不說‘請’!”顧野趴在她耳邊,“娘快說!”

…………

天剛亮,馮家媳婦就起身,不是做起身做活計,而是穿戴整齊去了彆處。

剛出巷子,被春日晨間的冷風一刮,馮家媳婦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餘光掃到一個黑影,馮家媳婦連忙轉頭去看。

身後空無一人,她嘟囔著罵了一句春天泛濫成災的野貓,快步離開。

一路走到望月樓後巷,趙廚子已經在等著她了。

見她過來,趙廚子抱怨道:“不是讓你早點時候來嗎?今兒個我們周掌櫃可就回來了,不像昨天似的我能隨時把東西給你!”

馮家媳婦被罵了也不敢回嘴,討好地笑道:“這不是你們東家交代的差事嘛!憑他一個周掌櫃算什麼?日後這望月樓的後廚還不是您一個人說了算?”

趙廚子被他拍了一通馬屁,總算是沒再罵人,而是道:“確實是東家交代的,但眼下不能讓那姓周的知道。唉,總之你彆管,辦好這樁差事,日後你家再用我們酒樓的廚餘,也不用再掏銀錢,往後都白送給你。咱們互惠互利嘛!”

馮家媳婦忙不迭應下,提上兩個沉甸甸的粥桶。

趙廚子看她那費勁兒樣兒,沒上手幫忙,隻抄著手問道:“你男人呢?他怎麼不說來幫幫你?”

馮成是個憊懶的,昨天幫她從望月樓提了一次粥就嚷著胳膊疼,要在家裡休息。

不過從前家裡就指望不上她,馮家媳婦都習慣了。

“那我先走了,一定把您交代的差事辦好。”

兩人就此分彆。

天亮的時候馮家媳婦去出攤,隔壁顧茵和王氏先到一步,她們的攤子依舊是客似雲來,大排長龍。

而馮家攤子前依舊隻有他們雇來的人。

後頭顧茵家放起招牌,再沿著排隊的人群插起了標牌,這下子被誤導的人就更少了。

一上午過去,馮家的吃食等於都送給雇來排隊的那些人吃了。

中午顧茵和王氏收了攤,下午客人越少,到了傍晚時分一統計,一天攏共隻騙到了三個外地客人。

馮家那老婆婆忍不住了,不等收攤就罵罵咧咧道:“你說你這是乾啥,咱們在彆處賣的好好的,非到這碼頭上蹚渾水。你說你要是搞到和人家一樣的東西來就算了,偏偏隻會編個差不多的名頭,做不出來那樣的東西!你說這一天得虧多少銀錢啊?”

自家攤子上的吃食,甚至碼頭的租子,雇人排隊的銀錢,都是人家出的。

但是馮家媳婦知道自家男人和婆婆都靠不住,之前並不透底兒給他們,隻囫圇說自己也是被人雇著的。

她壓低聲音道:“娘管生意好壞做什麼?咱們在這一天就領一天的銀錢,盈虧咱們不用管。”

這個馮婆子之前就知道,但知道歸知道,看到隔壁攤子賺的盆滿缽滿的,她能不心動?

“我不管,那銀錢是咱們該領的,生意上也必須另賺一份,你自己想辦法!”

說完馮婆子就帶著馮成走了,把攤子撂給馮家媳婦收拾。

馮家媳婦想了又想,隻能又偷偷摸摸地去像趙廚子遞話,她沒說自家婆婆還想賺另一份銀錢,隻說了顧茵做出了那種插牌,自家騙不到人了。

第二天,馮家也用上了招牌和插牌,寫的是“正宗泉山鎮文老太爺粥”。

第三天,馮家隔壁開設新攤子,賣包子和鹹蛋瘦肉粥,招牌和插牌寫的是“正宗鬆山鎮文老太爺粥”。

第四天,碼頭上又多了兩家叫“寒山鎮清水村文老太爺粥”和“寒山鎮桃花村文老太爺粥”的。

如今一到碼頭上,入眼就是各種大招牌,小插牌,各家滿滿當當都是人。

外地的客人不知就裡,尋人問,正常人當然說寒山鎮那個是正宗的。但也有不少問到那些托兒的,各種歪理一通胡攪蠻纏,笨一些的還真就相信了,聰明一些的沒相信,隻覺得這裡頭亂的很,還是彆趟這個渾水了。

顧茵的生意其實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但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樣,壞就壞在口碑上。她和王氏向跑船的商客打聽了一下,說是外頭現在都知道寒山鎮好幾家賣“文老太爺粥”的,外地人不知根不知底兒的容易被混淆了,買到極難吃的,吃虧上當,所以雖然這粥名聲越來越響,卻不像從前那樣一直有源源不斷的新客來。

這天收攤後,王氏苦著臉道:“你想的不錯,這家人真的有毛病,明明賺不了幾個銀錢,卻一個勁兒地學咱們,就是要糟蹋咱們的名聲口碑!兒啊,你早想到這個,是不是也早就想到了應對的法子?”

顧茵拍了拍王氏的手,寬慰道:“法子不是早就有的,不過現在確實有了。娘今天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帶你瞧熱鬨去。”

…………

翌日清晨,李捕頭睡得正香,半睡半醒之中他突然察覺到了屋裡有另一道極清淺的呼吸聲。

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李捕頭立刻坐起。

待看清床頭站著的是顧野,他放鬆下來,好笑道:“你這小子,今日確實是我休沐帶你,但也不至於這麼早就來啊!”

顧野笑了笑,對他一個勁兒地招手。

李捕頭沒辦法,隻好起身穿衣,隨著他出了去。

一大一小兩人出了緇衣巷,顧野熟門熟路地把他帶到了望月樓的後巷,躲到了小窩棚裡,還在兩人的頭頂蓋上了一床爛草席。

“這是乾什麼?”李捕頭壓低聲音問。

顧野卻並不回答,隻把短短小小的手指比在唇前,讓他噤聲。

沒多會兒,馮家媳婦和其他幾個山寨攤子上的攤主都先後過來了。

人齊之後沒多久,趙廚子把後門打開,把新熬好的粥分發給大家。

“都給我警醒點!這都幾天了,你們才賣了多少碗粥?還想不想領工錢了?”

其他人默默不出聲,和趙廚子最相熟的馮家媳婦賠笑道:“您彆生氣,雖然我們賣的粥少,但是這不是也給那對婆媳添了不少亂子嘛!照足了您的吩咐做的!”

“哈!”顧野一把掀開蓋在頭上的爛草席,從窩棚裡躥了出來。

幾人被他這一聲“哈”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個不到大人腰高的小孩,又同時鬆了口氣。

“哪兒來的孩子瞎搗亂?”趙廚子罵罵咧咧地來趕人。

等看清從窩棚裡跟著顧野出來的李捕頭,他登時變了臉色。

李捕頭出來的匆忙,沒帶鐐銬,佩刀卻是帶著的。

他按著刀鞘道:“律法確實沒有規定某種吃食的名字隻能武家婆媳用,但是你們這麼有組織,有計劃的,便是故意惡意擾亂市場了,是可以入罪的。你們是現在交代,還是跟我回衙門去、進了大牢再說?”

馮家媳婦和其他幾個攤販都是普通人,聽說這個當即就白了臉,開始求饒。

趙廚子也怕,但是他背後有人,便強撐道:“李捕頭,這擾亂市場的罪責不過是罰錢幾十貫,何至於要把我們都帶回去?我這就把罰錢交予你!”

也就是這時候,顧茵和王氏出來了。

她們比顧野和李捕頭到的還早些,但怕趙廚子等人發現,所以隻遠遠地躲著。

顧茵笑眯眯道:“誰說隻告你們擾亂市場了?我告你們賣廚餘給客人吃!”

趙廚子的臉又白了幾分,“你空口無憑……”

顧茵不徐不疾道:“你們的吃食都做的那麼鹹,鹽又不是不要銀錢,正好有人之前告訴我一個做吃食買賣的‘竅門’,說不新鮮的廚餘多擱調料,客人自然吃不出。”她的眼神先是落在麵無人色的馮家媳婦身上,後又落到旁邊那幾個粥桶上,“不若請人來驗一驗?驗完再找人查一查,看看馮成家的做買賣這些年,一共鬨出過多少糾紛,衙門裡應該也有記錄吧?”

律書寫明:凡食物臭之惡者為毒。脯肉有毒,有餘者速焚之,違者杖九十;若故與人食並出賣,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絞;即人自食致死者,從過失殺人法。

也就是說,食物不新鮮就算是毒,若是驗出他們的吃食有毒,不管有沒有人把人吃壞,起步就是要打九十杖的。衙門裡的刑杖有成人小臂那麼粗,三十杖下去就能把人打的皮開肉綻,去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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