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大富聲嘶力竭地喊完,關捕頭就把他從牢房裡帶出來。
縣太爺連夜升堂,顧茵作為案情一開始的苦主,也是推動案情進展的有功之人,幸運得到了一個旁聽位。
王大富麵色慘白,大汗淋漓,上了公堂仍然身子打抖,“我招,我什麼都招,隻求大老爺救救我那老妻。她那處大概也有人送的有毒的吃食……”
送摻了巴豆的包子是顧茵出的主意,關捕頭請示了縣太爺之後才施行的。
所以縣太爺心知肚明地道:“這一點你放心,趙氏安然無恙。”
王大富以為自己方才差點死了,慌亂之下乾脆對所有的事供認不諱,但最終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咬死王大貴!
從他們兄弟當年一開始瞞下了二老的遺囑,分刮了家產,到後頭鄒氏出主意,帶著趙氏去找剛回寒山鎮的王氏,意圖把她騙去遠洋船行出海做工,一直到王氏和顧茵靠著文老太爺的名聲生意紅火,名聲大噪,他們害怕父母昔日的故交哪天也會到鎮子上,戳穿當年遺產分配的事情,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當然這還不算完,王大富現在還要告王大貴意圖謀財害命,一是勾結流匪害他兒子,二送毒饅頭想毒死他。
一番陳述下來,縣太爺聽得頭都大了,之前的吃食案子雖然牽連甚廣,但畢竟沒有鬨出人命,最多也就是讓人拉了幾天肚子,性質並不嚴重,後頭王大富交代的私吞家產算是嚴重了一些,但這種銀錢上的糾紛每年都有,作為一縣之長司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也不算駭人聽聞。但若是真的如王大富所言,王大貴和流匪勾結害人性命,性質就完全不同了,必然是要驚動州府的。
“王大貴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奸猾無比,遲則生變,還請大老爺速速把他緝拿歸案!”王大富招供完就磕著頭道。
縣太爺沒應,不是想包庇王大貴,而是毒饅頭他們都知道隻是一條反間計,而勾結流匪傷人這事既沒人證,又沒物證,事發的時候王大富關在牢裡,連當事人都不是,牽涉的不隻是本地王家的人,還有外地的流匪,告得又是極為嚴重的大罪,這案子顯然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了。
到底是自己審,還是上報等上峰來審,拿不定主意的縣太爺以眼神詢問關捕頭,關捕頭想的和他一樣,眼下把王大貴鎖來,他咬死不認就行,案發地又在其他縣,怕最終隻會僵持著,反而還可能打草驚蛇。
他看向旁邊的顧茵,之前就是她出了主意把王大富嚇得招供,眼下是不是還有彆的法子呢?
彆說,顧茵還真有。
當天晚上,關捕頭以詢問被劫經過為由,又帶著人去了一趟王家老宅,找到了大房兄弟倆。
王大貴有心想聽,但公家辦案,說不讓人聽便不讓人聽。
王大貴沒辦法,隻能掩飾住眼中的焦急回了自己屋裡。
鄒氏此時也緊張起來,夫妻兩個坐到一處又開始商議起來。
“沒用的東西,”王大貴氣的拍著桌子,“收了我那麼多銀錢!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蠢貨都殺不掉!”
鄒氏道:“那眼下咱們如何?收拾包袱躲著?那帶不帶孩子們呢?”
王大貴煩躁道:“要不說你們女人成不了事兒呢?如今那兩個蠢貨雖然僥幸撿了半條命,但他們又沒懷疑上我,我們這時候離開寒山鎮不就等於不打自招?”
“可是縣太爺和關捕頭……”
“縣太爺和關捕頭再有神通,還能管到彆縣的去?隻要一日抓不到那流匪,誰能指證了我去?再說我和那邊既沒有書信來往,也沒有使人傳過口信,都是我借著跑生意的名頭自己去聯係的。”
自家老夫辦事素來謹慎小心,能自己做的絕不假於人手留下把柄,鄒氏這才放心了一些。
“牢裡消息慢,我那大哥估計還不知道他兩個蠢兒子受傷的消息。若是知道了,到底是親兄弟,彼此都算了解,稍微一想估計就會懷疑到咱們頭上。這樣,你明天接著稱病,我則以良心過不去為由,主動去衙門自首,承認參與了驅使馮家媳婦去碼頭搗亂的事,這罪不大,罰錢幾十貫而已。”
王大貴說著又歎了口氣,“唉,若不是這關捕頭在,衙門裡的小吏都怕了他,咱們使點銀錢直接在牢裡了解了他們……那才是真的高枕無憂。”
夫妻倆嘀咕了一陣,聽人說關捕頭已經走了,而兩個蠢侄子也沒有任何反常,吃了藥又睡過去了。
王大貴這才回到屋裡歇下。
一睡睡到後半夜,王大貴突然被人推醒了。
驚醒之下,他腦子還混沌著,突然發現屋裡多了個人。
屋裡昏黃的燈火下,一個人高馬大、身穿一件灰撲撲短打的蒙麵男人,拿著一柄九環大刀,刀柄處還墜著一個紅色方巾,幾個草書大字赫然寫著‘九連寨’!
看清之後,王大貴收起驚嚇之色,隻怒道:“你來做什麼?”
對方說著一口摻雜著方言的蹩腳官話,聲音極為沙啞,“你說呢?你可害苦了俺們兄弟!如今這事鬨大,王二老爺難道不要再拿些銀錢出來嗎?”
王大貴怒道:“我還沒說你們辦事不力,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蠢貨都殺不掉,反倒還好意思來找我要銀錢?他們身上的一千餘兩不都儘歸於你們了嗎?事先說好的,我隻要望月樓的契書!這還不滿足,你們九連寨還有沒有一點江湖上的誠信了?更彆說放到他們回來報官,給我惹出那麼多麻煩……”
說著說著,王大貴腦子裡最後一點懵也消下去了。
大房兩兄弟是今日才逃回鎮上才報官的,事情也隻在寒山鎮鬨起來,九連寨的人怎麼可能現在就知道,還後腳就趕過來了?而且這九連寨的寨主當年在關捕頭手下吃過大虧,所以才把匪寨遷得離寒山鎮遠遠的,也隻敢在彆的地方動手。九連寨的人怎麼可能敢來這裡?
“你、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王大貴算是反應極快。
但是他麵前的大漢根本不理他,麵巾一摘就對著門口喊道:“師父,他察覺了。”
關捕頭推了門進來,道:“無礙,反正他剛才親口承認了。”
…………
計策是顧茵出的,但是具體操作自然不是她來。
當時出完這個計策,她看著時辰不早了就先回家了。
家裡武安已經下學,王氏已經做好了夕食,連顧野都回來了。
王氏在巷子口打著燈籠等著她,見了她就道:“這是去哪兒了?我看你一整天沒回來,傍晚的時候還去衙門尋你了,衙役說你和關捕頭有事兒去了,要不是知道關捕頭的為人,我都要擔心死了。你這到底是乾啥去了?”
“我去協助調查,不是,協助查案去了。”
“哦哦。”王氏應了一聲,領了她回家。
顧茵進了堂屋才發現桌上的吃食都沒動,一家子都在等著她,她歉然道:“當時也不知道會這麼晚,下回我晚回來了,你們先吃,彆等我。”
顧野搶著道:“沒事,我不餓。”
武安道:“對,我也不餓。”
說完肚子兩個小家夥的肚子就不約而同的咕咕叫起來。
顧茵失笑,一人揉了他們一把。
一家子用過夕食,王氏燒了熱水打發了兩個孩子去沐浴,猶豫再三她還是開口問道:“你協助查案咋樣了?”
這事兒本來顧茵就沒準備瞞著她,就算王氏不問,也是要說的。
婆媳倆說起了話,武安和顧野兩個雖然並不很清楚最近發生的事,但孩子是能察覺到大人的情緒的。洗完澡兩個小家夥都沒去打擾她們,很自覺地自己上炕睡覺了。
王氏這次沒哭,她隻咬牙恨道:“這兩個畜生再不是我娘家人,我隻當我大哥二哥當年和爹娘一起遭難死了!明天我跟著你一起去聽,我要親眼看著他們被繩之以法!”
說著王氏又不確定地問顧茵說:“他們明天能伏法嗎?”
這個顧茵也不敢打包票,關捕頭他們從大房那兩兄弟問清了匪徒的打扮和特點,借著夜色怎麼也能裝出個七八分。而且根據科學統計,淩晨兩三點是人意誌力最薄弱、也是深度睡眠的時候。隻要王大貴的意誌力沒強到逆天的程度,在那種時候是不太可能保持清醒的。但凡他嘴裡透出一句,就算是不打自招了。
“明天咱們再去聽聽就是,娘放心,就算今日不成,有縣太爺和關捕頭在,他們認罪伏法都是早晚的事。”
到了第二天,縣衙裡又升堂。
這次的案子牽涉到了富戶之家的家產之爭,叔侄間雇凶劫財害命,已經不足以用精彩兩個字來形容,簡直比戲文裡編的故事還曲折離奇。
縣衙的門檻都快讓人踏破了。
若不是王氏和顧茵算是原告苦主,怕是連個聽審的位置都排不上。
王大貴到了公堂之上,竟還以當時沒睡醒,腦子發懵所以說胡話來辯駁。
這理由連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縣太爺根本不理他,不認是吧,先吃頓殺威棍,再蹲大牢去吧,先把牢裡那些家夥什都過一遍。
平常審犯人的時候,縣太爺當然不會用這種刑訊逼供手段,對著這種反複無常的小人自然沒必要留情麵。
王大貴被拖到一邊打板子的時候,鄒氏又被帶到堂上。
王大貴痛叫得越厲害,鄒氏的臉便又白上一分。
王大貴一直自覺謹慎,做見不得光的事親力親為,自詡沒有人證物證。
但是他漏了鄒氏,鄒氏對他的事情一清二楚,其實就是最好的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