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搖搖頭說沒啊,“不是買的,我撿的。”
說完顧野掏出一張紙塞給顧茵,顧茵看了驚得話都說不出來——這居然是一張賣身契的文書,而且買主和賣方都把手印按好了。
王氏探頭看了一眼,驚呼道:“哪裡來的賣身契?小野你會寫字?”
顧野說不會啊,又解釋說:“街邊十文錢,就能寫一個。”
“你……”顧茵一時間真不知道怎麼說他,轉頭去看王氏,王氏心虛不已,直往後躲——
她當時就是和孩子開玩笑的,沒想到他當真了,還當天就領人回來,連賣身契都簽好了。
他們剛說上話,那一聲不吭的小丫頭突然栽倒在地上。
王氏把人撈起來,抱回屋裡。
照顧了顧野這段時間,王氏都快成半個兒科專家了,看這丫頭呼吸均勻,脈搏有力,再一摸她扁扁的肚子,就知道她是餓的。
家裡現在都是店鋪裡吃喝,灶房裡也沒什麼好東西,顧茵熬了一點白粥。
等粥的時候她把顧野喊到身邊,問他哪裡撿來的。
顧野回答道:“城隍廟撿的。她好笨,有供品她不吃,餓的不行了。我說我家有飯,要丫鬟,她就跟我走了。”
“不許這麼說人家。”顧茵點了點他的鼻子,又問他:“那這賣身契怎麼回事?”
“城隍廟邊上有書生擺攤,他聽到我們說話,主動說的。”顧野心痛地摸著自己癟掉的荷包,“十文錢,好貴哦。”
沒多會兒一碗白粥熬好,顧茵送進屋,那女孩聞著香味就醒了,不用人喂,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粥,而後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和她們道謝。
女孩的口音並不是本地的,王氏問她是不是和家裡人走散了,又說隔壁住著為人很好的關捕頭,可以幫她尋家人。
那小丫頭一聽這話反而急了,掙紮著下地要給她們下跪,求她們彆報官。
安撫人不是王氏的長項,她從炕上起身,讓顧茵去和她說話。
顧茵溫聲道:“你先彆急,我們隻是想幫你找家人,並不是要拉你見官的意思。你既然不願,我們自然也不會驚動官府的人。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小丫頭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久才開口道:“我不是這裡的人,家在雲來縣白柳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前幾年娘也改嫁了,說管不了我了,把我留在老家。今年幾個伯娘和嬸嬸說家裡孩子太多了,養不活,要把我嫁給城裡的瘸子,我就典當了娘留給我的銀花生,換了船錢跑出來了。”
“雲來縣……”王氏仔細回憶了一下,忍不住驚呼道:“乖乖,那可離我們這裡有上千裡路,你怎麼跑的這麼遠?是你娘改嫁到這裡了嗎?”
她說不是的,摳著手指尷尬道:“我不知道我娘去哪裡了。我沒出過村,隻聽說坐船可以去彆的地方,就隨便坐的,沒想到一坐就出來這麼遠。謝謝您一家的救命之恩,我往後一定好好乾活,好好報答你們!”
說完她就下了地,噗通一聲跪下,給兩人磕頭,王氏和顧茵攔慢了一步,就聽“砰砰”兩聲,她已經結結實實地連磕了兩下。
王氏聽著都疼,趕緊把人拉起來,按回炕上,說:“真不用,就是一碗粥而已。”
說著那丫頭的肚子又咕咕叫起來,顧茵就說鍋裡還有,她再去盛一碗過來。
等到顧茵出去,王氏也跟過去,和她嘀咕道:“小野真沒說錯,這丫頭看著腦子不大……”
顧茵看她一眼,王氏又改口道:“看著怪實誠的。”
婆媳倆到了灶房,顧茵換了海碗,又盛了一大碗粥,王氏翻箱倒櫃的,找出半缸子過年醃的鹹菜。
就著鹹菜,那丫頭又三五口喝完一大碗粥。
天色也晚了,洗漱之後,王氏讓那丫頭在自己屋裡歇著,她自己則和顧茵他們擠在一間屋。
睡前王氏和顧茵又確認銀錢都已經放在一處鎖好,前後門也都上了鎖,再把他們睡的屋子也上
了鎖,就一起歇下。
一夜無夢,剛睡到半夜,婆媳倆就被“砰砰”聲吵醒了。
兩人披了衣服起身去看,就看到那黑壯的小丫頭正舞著一把斧子在天井裡劈柴。
王氏一把把顧茵拉到身後,問她乾啥呢?
“吵醒你們了?我……我就是想幫你們乾點活兒。本來是想幫你們打水的,但是院子門都鎖了,我出不去,就隻好劈柴了。”
 ??看到王氏把顧茵護在身後,她連忙把斧子放在地上,搖手道:“我真沒想乾壞事!”
看著旁邊堆成劈好的、堆成小山堆的柴,顧茵也忍不住在心裡想到,這丫頭是真的傻乎乎的,哪有人到彆人家第一天,半夜拿斧子劈柴的?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看她手足無措地絞著衣擺,顧茵還是沒忍心苛責她。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顧茵去店裡的時候,她乾脆也不睡了,和王氏一起詢問那丫頭準備今後怎麼辦。
她搔了搔頭,說:“就是在您家好好乾活啊,我不用像昨天那樣吃那麼好的精細糧的,在家的時候也就是逢年過節能吃上,我平時吃點窩窩頭、豆飯就行。”
說著她察覺出不對勁,瞪大眼睛道:“難道您……您不要我了嗎?賣身契,我簽了賣身契的。”
她越說越小聲,然後就忍不住哭起來,扁著嘴壓著哭,雖然沒發出聲音,但是哭得人一抽一抽的。
顧野聽到她們說話不乾了,指著王氏道:“奶答應的,我自己買丫鬟。是我的丫鬟!”
王氏也心虛,看著顧茵說:“不然,咱們把她留下?”
顧茵摸著發痛的眉心,先讓那丫頭彆哭了,然後又看了一眼非要丫鬟的顧野和心虛地不敢抬眼的王氏,最後拍板道:“既然她也沒地方去,就先留下吧,天亮去官府裡備個案。不過賣身契什麼的就算了,簽個和田嬸子他們一樣的雇傭契書吧。”
“哎!咱家正好缺人嘛,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是長得壯壯的,也能乾活兒。”王氏又殷勤地陪著顧茵回到屋裡換衣裳,還不等顧茵開口,她又自己道:“我下回再不和孩子胡唚了!”
天亮之前,顧茵先去店裡,王氏則帶著顧野撿來的丫頭去了官府備案。
這時代倒是沒有不能雇用童工的說法,隻是很少有人會去雇用個半大孩子,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吃的不比大人少,乾的活卻不如大人多,但總體來說手續辦的還算順利。
等出了衙門,王氏也知道了丫頭姓宋,因為家裡孩子多,她也沒有正經名字,隻是家裡都喊她十六。
宋十六怎麼也不像個正經名字,後來顧茵乾脆給她改名叫石榴。
一開始顧茵隻是想把她安排在家裡負責劈柴燒水、洗衣服這樣的家務事的,但是後來店鋪裡那兩個心思活絡的夥計一起提出辭工,店裡少了兩個人,她就把宋石榴安排到了店裡前堂。
這丫頭雖然憨傻,但確實是打小就做慣了活計的,雖隻有十二歲,卻也能頂一個大人用。
店裡還是沒招到人,算起來還減了一個員工,照理說人手該更不夠的。
但是店裡的客人少了一些——含香樓和望月樓又在進行下一步動作了,兩家不約而同地模仿了食為天存銀成為貴賓的套路。貴賓可以享受特彆菜單,而且還有存十兩,送一兩的優惠。
兩家都是老牌酒樓,尤其是沒出過任何岔子的含香樓,搞這種促銷活動自然大受歡迎。
像之前的老李和他朋友幾個,他們的存銀在食為天已經快吃完了,正想著續下一個月的,有了這個活動後又轉回含香樓去了。
早市點特點的富客一下子少了好幾個,甚至還有人想把之前存在食為天的存銀要回去的,好在顧茵一直沒動那筆銀錢,客人要退,她也讓人退,賬麵上的流動資金一下子少了五十兩。
白、王兩家都等著看食為天的熱鬨,但顧茵根本不急。
這有啥好急的?當時存銀拉攏貴賓這個事兒,本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促成的,也不是她自己要鼓搗的。那些銀錢幫她度過了一開始的周轉困難,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現在雖然少了幾個富客,但是自家平價快餐的生意好啊。
她和周掌櫃每天琢磨新點心、新菜,做出來的東西都能銷售一空,利潤完全符合她一開始的預期。
她這無心一縮,鎮上的局麵又成了含香樓和望月樓兩家對打。
過去兩家長項不同,競爭關係並不十分明確,可推出存銀優惠活動後,兩家就成了實打實的競爭關係,畢竟一存十兩,鎮子上的富人也沒富庶到不把十兩銀子看在眼裡的地步,在一家存了就不會在另一家存。
含香樓先推出了新的優惠,原來充十兩送一兩,現在送的不變,成為貴賓後還能以八折價格點菜。
望月樓有樣學樣,他家貴賓點菜價格隻要七成。
含香樓又改成存十兩送二兩,望月樓存十兩送三兩。
稀裡糊塗的,兩家也不知道怎麼就杠上了。
而顧茵,正在準備在店裡推出新東西。
進到五月,天氣開始熱起來,是時候鼓搗一些飲料開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