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木匠苦著臉笑道:“大箱子兩個就一兩銀子,小箱子十個算三兩,竹杯子那就還是兩文錢一套,連杯子帶您說的那個什麼吸管。另外加五兩銀子的趕工費。”
顧茵聽了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說:“這合計才十兩銀子,不然您還是再加點。”
馮木匠真是第一次聽主顧讓自己加銀錢的,他擺手道:“老周和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不賺他的銀錢,就是工期確實短,我隻能儘量給你做,那杯子不一定能做夠五百個的數。”
“沒事沒事,您儘量做。”
商量好之後,馮木匠就進後院去吆喝自家十個孩子來開工。
“交付銀錢的時候……”
“東家放心,我省得的。”周掌櫃道,“他家媳婦愛吃我的菜,到時候我給他們一張十兩銀子的條,請他們在店裡好好吃幾頓。”
兩人說著話就準備離開,迎麵正好遇上了一個穿著一身細布短打的年輕男人。
顧茵瞧著這男人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那男人見了他們卻主動停下腳步,拱手笑道:“這不是食為天的東家和掌櫃嗎?”
周掌櫃小聲提醒顧茵道:“之前來見工那個,東家可還有印象?”
顧茵想起來了,那個嚷嚷著婦人不該拋頭露麵、搶男人的活計應聘者。
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腳下並不停。
那人卻上前一步擋住她,接著笑道:“小娘子可是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
在彆人的鋪子裡,顧茵不想和他吵起來,隻平靜地道:“記得是記得,隻是我還記得當時送了你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不相為謀,路上見到其實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
男人的臉上先是浮現出惱怒的神色,後來又自顧自笑道:“小娘子還不知道,我後頭是去望月樓見上了工,如今大小也算個小管事。說起來還得謝謝你,若不是你不收我,我怕是還沒這份機遇呢!”
顧茵說不是的,“你主要還是靠自己……靠自己夠討人厭,不然你但凡正常一些,我也就把你收了。”
“你!”那男人氣極,“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哼,不過我也知道,這些時日我們望月樓和含香樓平分秋色,把小娘子的食為天擠兌的隻能做普通百姓的生意,你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話還沒說完,顧茵根本不帶搭理他的,直接帶著周掌櫃繞過他走了。
他氣地咬緊了後槽牙,拍著櫃台讓馮木匠出來。
等到馮木匠從後頭出來了,他直接吩咐道:“一百份禮品盒,端午用的,還是上年用的那種,但是要雕一點花樣,更精致一點!”
馮木匠看他一眼,道:“做不了,您還是另尋彆家吧。”
“怎麼就做不了了?你家不是一直和我們望月樓合作的嗎?往年都能做,今年就做不了了?”
馮木匠解釋道:“往年都是提前一個月來定做的,現在都這個日子了,你家還要雕花,本來就不一定能趕上。而且您來的不巧,我端午已經接了彆的單子。”
彆說他是真的接了食為天的活計,不然就衝眼前這人的態度,馮木匠也是不想接。
“我看你是不想要我們酒樓的單了!”年輕男人威脅道。
馮木匠眉毛都沒抬一下。
以前周掌櫃還在的時候,望月樓這種大主顧他肯定是不願意失去的,但是自從望月樓大換血後,處事風格就完全變了。
他是賣自己的手藝,又不是賣身給望月樓當奴才的,沒必要受這種鳥氣!
見對方不為所動,那男人想了想,換了副嘴臉和氣地道:“剛是我態度不好,馮師傅彆同我一般見識。你說的接了單了,應該就是食為天的單吧。他們找你定做也什麼?也是端午的禮盒嗎?你仔細和我說說。”
說著他又摸出一個銀角子,要往馮木匠手裡塞。
這完全是在挑戰馮木匠的職業道德了,他當下就把人請出了店鋪。
那男人在門口狠狠地啐了一口,又對著顧茵離開的方向恨恨地道:“一個破寡婦店,有什麼好張狂的?早晚讓你們都乾不成!”
轉去彆家定做了禮盒,男人回到望月樓複命。
王大富如今是不敢偷懶了,也找不到比周展櫃更儘責的活計,乾脆自己充當了望月樓的掌櫃。
見他回來,王大富問他說:“李成,馮木匠咋說,來得及做嗎?”
那李成笑道:“馮木匠說來不及,但是東家放心,小的尋了另一家,手藝不比他差,肯定誤不了您端午的計劃。”
王大富放下心來,見他說完話還不走,問他是不是還有彆的事兒。
那李成就道:“東家不知道,我在馮木匠那裡遇到了食為天的東家和周掌櫃呢,那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樣可氣人了,全然不把咱們望月樓看在眼裡。他們前腳走,我後腳問的馮木匠,馮木匠就說已經接了彆的活計了。”
“你的意思是食為天也要在端午有大動作?”
“可不是嘛!他們一直按兵不動,敢情是等著現在呢。”
端午是個大節日,走親訪友都會送粽子、茶葉蛋、鹹鴨蛋之類的東西,尋常百姓肯定是自己家做了,提溜著就送了。富戶講究,一般都是在酒樓買,用木質禮盒一裝,既美觀大氣也顯得有檔次。
每年的端午禮盒,望月樓都賣不過含香樓。今年出了前頭的事兒,望月樓元氣大傷,到這個時候才顧得上去定做木盒,就是要在這裡打翻身仗的。
如今聽到食為天也想分一杯羹,王大富道:“那咱們定價再便宜一成。就算賠本賺吆喝,也得把那兩家擠兌下去。”
沒過兩天,含香樓白大老爺也得到了消息,有樣學樣地把今年端午禮盒的價格降了一成。
就在他們兩家又鬥雞似的鬥上了的時候,一晃眼到了端午這日,顧茵的冷飲攤子開攤了!
而且還不用臨時去租賃攤位,她自己之前那個攤位還在續租期呢,加上葛大嬸他們家本來隻做早市生意,也把位置極好的攤子借給顧茵用。
顧茵一開始說要給租金的,葛大嬸堅持不肯要,“你都開店了,都還是按著之前那樣給我家供包子,也不要再同我客氣。端午那天我們本來也隻是賣朝食,你做的那個冷飲又不會影響什麼,儘管就在我這裡賣。”
於是端午節那天,天不亮顧茵就起身去了店裡,先把三種冷飲做出來冰鎮上,然後再做其他朝食,因為是端午,所以這天的早市就也賣粽子,甜的和鹹的各一百個。
等到天亮,王氏和徐廚子幫忙搬裹了棉被的冰櫃,一行人就去了碼頭。
賽龍舟的時間就定在上午,所以一大早碼頭上就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都等著來看熱鬨。
等她們到的時候,葛大嬸家的朝食都售賣一空了。
葛大嬸乾脆把自己家的家夥什都撤走,讓他們把兩個冰櫃給擺上。
因為市口實在是好,他們剛擺上,就有客人過來打聽道:“你家賣的是什麼?怎麼大熱天還用棉被裹著,就不怕裹餿了嗎?”
顧茵就解釋道:“是冰飲,怕裡頭的冰化了才裹著的。一共有三種,您要不要嘗嘗?”
說著顧茵就在攤子上擺出了三碗早就準備好的綠豆湯、奶茶和酸梅湯。
日頭升起來,碼頭上的人還在增多,那客人汗流浹背的,詢問了奶茶一份十文錢,而其他兩種一份隻要五文錢後,就要了一份綠豆湯。
冰飲都是提前裝好的,王氏從冰櫃拿出一杯之後,再插上吸管,立刻把冰櫃蓋好裹上。
那客人看到能帶吸管的竹杯子很是新奇,對著吸管吮吸了一口,清甜冰涼的綠豆湯進到口腔,激得他打了個激靈,身上的暑熱完全被消退,立刻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再吸一口,底部的綠豆沙被吮到口中,沙沙糯糯、又冰又涼,讓他忍不住又發出一聲歎息。
“好冰,好爽!”他一口氣喝完一整杯,又要了一杯說給他弟弟,然而一轉頭,他身邊已經沒了人,他苦惱道:“這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顧茵說不礙事的,“咱們這個杯子是可以拿走的,隻是要多付兩文錢。稍後您可以來還杯子,我們會把兩文錢退給您。若是您覺得碼頭擁擠,也可以去文成街的食為天換錢。”
兩文錢買個嶄新的新奇杯子也不算虧,客人爽快地付了銀錢,拿著冰飲去找他弟弟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時辰,顧茵帶來的三百杯飲料已經賣出去了三分之一。
但是後頭衙門的人開始清理運河,龍舟在運河一頭出現了,百姓們就顧不上在攤子上買什麼吃食了,全都一股腦兒擠過去占位置,等著看比賽。
這時候顧茵的第二手準備就開始起作用了,以宋石榴、武安顧野為首的十個小孩兒,背著小木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