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寒春沒多久,後腳顧野回家來了。
“這孩子前兒個還求著我說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說咱家附近都轉悠完了,沒的玩兒了。今天不還是玩到這麼晚?”顧茵無奈地和王氏笑道。
後頭聽說文二老爺送他回來的,顧茵就讓人把夕食擺到前院待客的正廳,準備留文二老爺留下一道用飯。
王氏攙起武重一道過去。
三人剛走到前院,顧野小跑著就過來了。
“爺奶、娘,我錯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他們都說愣住了。
不等人問,顧野又垂著頭,絞著手指自顧自道:“我不該跟文家二叔公去賭坊的!”
三人齊刷刷看向他身後的文二老爺。
文二老爺:……
這猴崽子!合著在這兒等著他呐!
但顧野也確實沒撒謊,確實是自己把他帶過去的。
文二老爺認命地拱手致歉道:“是我的不是。”
站著說話不是事兒,後頭武青意和武安也先後下值、下學回來了,一家子就請了文二老爺進了正廳。
文二老爺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顧茵聽到自家崽子進了賭坊不算,還真上賭桌賭錢,已經氣的在磨後槽牙,要不是有文二老爺這客人在,說不定又立刻請顧野吃竹筍炒肉。
“托小野的福,那戶人家已經說明天就會交付欠銀,有五萬餘兩。”文二老爺越說越赧然,之前明明隻是帶著顧野和他的小廝去壯膽的,怎麼後頭就真讓他上賭桌了?
王氏倒不生氣,賭輸了那是壞事兒,賭贏了可不就是好事兒了?而且大孫子手裡也沒多少銀錢,就算全輸了,也隻是小孩子玩鬨罷了。
“小野和奶說說,贏了多少銀錢?”
顧野垂著頭,弱弱地伸出一隻小手掌比了個五,“五千兩……剛好夠買娘喜歡的那個酒樓。”說完他就鵪鶉似的紮進了他奶懷裡。
按著英國公府現在的財務狀況,正好夠顧茵買個萬兩左右的酒樓,剩下的銀錢要應付闔府上下的日常開支和作為備用流動資金。
多了五千兩,可不正好買那要價一萬五千兩的酒樓?
看到兒媳婦的麵色沒有轉晴,王氏一邊用餘光偷看他一邊故意揚高了聲音道:“哎呦,好孩子。和大家說,是不是因為想給娘買她喜歡的酒樓,所以才上賭桌的?”
顧野先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一部分是這樣的,主要是遇到了一個姓馮的,說是魯國公府的人,說他家是本朝第一猛將。我就問了一句那不是咱家嗎?他認出咱家的衣服……”說著話他抬起頭指指小廝,又立刻把頭低下,“然後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看不上咱家。我一個不服氣就……”
武青意看向那小廝,小廝立刻道:“少爺沒說錯,確實是那馮公子認出了小的衣服上的徽記,挑釁在先。”
顧茵和王氏初來乍到,並不知道魯國公府的底細,便都看向武青意。
武青意對著她們微微頷首,以眼神示意,表示這事兒不方便在客人麵前說。
“這、這事兒鬨的。”文二老爺尷尬道,“還是怪我,真怪我。我不帶小野過去,啥事兒都不會有。”
他辦事沒個章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看在文老太爺麵子上,眾人也不好說他什麼。
後頭文二老爺沒好意思留下用飯,起身告辭,腳下生風跑了。
他一走,武青意就開始解釋起了自家和魯國公府的關係。
魯國公馮源,昔日是滁州守將,和武家這樣的泥腿子不同,人家幾代人之前就是武將,世代握有兵權的。
馮源這人不是愚忠之輩,早就看不上舊朝廢帝的做派。
後頭義王舉事,他雖然不是最早投靠的,卻是最早帶著兵力投靠的。
義王有了他的兵馬後如虎添翼,屢戰屢勝。
馮源確實是昔日義軍第一猛將,可惜沒兩年,武青意長成了。
武青意本就天生神力,但一開始沒學過武,年紀又輕,與馮源這樣一來就當主帥的相比,他並不算特彆得到重用。
但是後頭他因緣際會保下了醫仙穀,老醫仙出穀當了武青意的師父。
他先給武青意用藥水煎骨,又教他自創的心法,再配合上武青意對陣殺敵練出來的本事,很快就把馮源這樣自小學武的比了下去。
等到惡鬼將軍的名聲一起,那百姓是隻知道他,不曉得馮源是哪個了。
那馮源比武青意還大了十歲,如何能服氣他?
後頭正元帝開創新朝,兩家同為國公,但英國公府食祿四千石,魯國公府食祿三千石。無形中又把馮源給比下去了。
魯國公府不服氣英國公府不是一日兩日了,在朝堂上馮源也沒少和武青意針鋒相對,不過兩人都是天子重臣,怕正元帝夾在中間難做人,武青意一般都懶得理會。
“那我們小野這次沒做錯!”王氏憤憤道:“咱們確實是莊戶人,可咱家的功勳都是你和你爹用命搏回來的。尤其是你還擒住了那廢帝呢!他們憑啥看不上咱家?”
武青意輕咳一聲,一邊打量顧茵的神色一邊接著道:“總之魯國公府和咱們不睦已久,今日小野若是退縮,指不定他們就會編排出咱家的人怕了他們的說法。”
母子倆說完都看向顧茵,連武重都把顧野往身後拉了拉,都在用眼神給顧野求情。
顧茵好笑道:“彆扯那麼多大道理,他才幾歲大?不和人賭錢,人就會借著孩子編排咱家?這魯國公府能做出這中事?”
武青意道:“還真不好說。他家有個老夫人,口舌很是厲害的。”
武青意不會騙人,顧茵摸著下巴想了想,“好,就當小野賭錢是事出有因,但小孩子賭錢總是不對,大家應該都不反對這個?”
顧野從武重身後站出來,自己承認了錯誤。
“我知道錯了,娘,真沒有下次。”
他人雖小,卻素來重諾。從前跟著關捕頭去府城那次,顧茵教訓了他,他當時也是這樣說的。自打那次之後,不論去乾啥,都會提前和家裡人知會。到了京城也沒亂跑,和他娘有商有量的。
“行,”顧茵點頭,想了想道:“念你雖然有錯,但事出有因,就不重罰你。讓你在家反省半個月,半個月不許出門。”
“是,我領罰。”顧野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
等到用過夕食,顧野還是興致不高,顧茵還要和王氏準備進宮的衣服首飾,就讓武青意帶著他。
一直到等顧茵和王氏一起離開,武青意才道:“還記得我答應給你們的小馬駒嗎?”
武安正在旁邊寫功課,聞言立刻抬起了頭,顧野也眼睛發亮,兩個小家夥齊齊看著他。
“今天下午已經讓人送過來了,隻是馬駒也怕人,先讓他們熟悉一夜,明天一早你們就能去馬廄看它們了。”
顧野再沒有垂頭喪腦了,拉著武安商量起了要給小馬駒起什麼名字。
第二天一早,慈寧宮來了宮人傳太後的口諭——太後娘娘將在五日後宴請一眾外命婦。
當然了,雖是宴請女眷,其實也是可以帶自家孩子的。
到時候肯定會有不少人把自家的孩子帶過去,趁機在人前露露臉。
不過顧茵想了想,和王氏商量著還是先隻她們兩個大人去——一來是顧野還在禁足中,隻帶武安一人去,顯得厚此薄彼。二來是顧野剛開罪了魯國公府,那魯國公府的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口舌厲害,就怕到時候她當著孩子的麵說出什麼不客氣的話。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們婆媳初來乍到,都沒進過宮,還不知道裡頭的情況。反正往後進宮的機必不會少,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非把孩子帶進去。
王氏自然聽她的,她正摩拳擦掌地準備會會魯國公府的老夫人。
晚些時候,送沈寒春去京郊庵堂的兩個禦醫也回來了。
兩人都嘖嘖稱奇,說沈寒春一出英國公府在馬車上就自己醒了,等到了京郊,那脈象更是完全平穩下來。
總算是沒有害人性命,顧茵和王氏都鬆了口氣。
至於顧野賭錢和沈寒春病重這兩樁事,誰都沒有聯想到一處。
人老醫仙都說了,命數的壓製是按著距離算的,離得越近才影響越大。
顧野都出府去了,那賭坊離英國公府也不近,顧野得多貴重的命數,跑出去那麼遠還能影響到沈寒春?
明顯不現實。
…………
這天深夜,京郊庵堂內。
沈寒春悠悠醒轉,入眼便是極為陌生的地方。
這是到了庵堂了……武家父子真把她送出了英國公府!
她又急又氣,惱怒自己怎麼偏偏在這個檔口生了這般嚴重的病。
若不是病的這麼厲害,即便那村婦和她兒媳婦使手段,她也有招數應對。
她已經看出武重和武青意不同,他心腸軟,隻要自己以救命之恩和無依無靠的身世為武器,他必然不會心狠至此。
跟著沈寒春安置到庵堂的還有兩個小丫鬟。
她們初時看到沈寒春醒轉,也不再說難受,都真心實意地為她感到高興。
後頭看到她若有所思,麵色凝重,還眼神發黯,兩個小丫鬟又憂心上了。
她們出來的時候,國公夫人可是親自和她們說的,要好好照顧沈姑娘,可不能因為換了地方就怠慢了她。
而且那兩個禦醫也是跟著一路護送,替沈寒春把了脈,守了一夜,確認她沒事了才回去複命。
她們自小長在王府,從沒見過這樣宅心仁厚的主人家。這要是換成她們從前的主人,知道人在自家得了重病,早就把人趕出府了,哪裡會這樣有安置?
兩人剛想相勸,卻看沈寒春自己爬了起來。
“湯藥端來,我自己喝。”
兩個小丫鬟喜出望外,之前還生怕她誤以為自己被放棄了,而萌生死誌呢。
苦澀的湯藥入口,沈寒春捏著鼻子咽下。
我一定會回去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