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顧野被他喊住,疑惑地歪了歪頭。
小少年馮鈺把他從頭到腳一打量,又分析道:“瞧你穿著打扮,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可是從家裡偷偷跑出來的?還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正說到這裡,周掌櫃拿著個小銀錠子跟著出了來,對著馮鈺道:“小客官,你銀錢給多了。”
馮鈺搖頭,解釋道:“沒給多,我給他付賬。掌櫃的莫要誤會,他是我朋友,沒有偷東西,隻是出來的匆忙,所以……我幫他給了也是一樣。”
顧野哭笑不得道:“周叔,他以為我偷東西,所以幫我付賬。”
周掌櫃也跟著笑了笑,把銀錠子還給馮鈺,“這是我們少東家,小客官誤會了。”
馮鈺赧然地接了銀錢,“是我多管閒事了。”
顧野擺手說不會,“這叫仗義相助,絕對不是多管閒事。而且你方才說了咱們是朋友,我今天就交下你這朋友。”
馮鈺倒是沒和比自己小三四歲的人交過朋友,但看顧野小大人似的,和他倒是說得上話。
他輕笑,點頭道:“成,確實是我說過的話。”
兩人互報了姓名,顧野想著要來不及了,道:“我想請你吃飯,但我手頭還有事兒……”
馮鈺道:“我娘在輕食雅舍,應該會待上好一陣。我今日都會在這裡,若是有緣,咱們還在這裡碰頭。”
“那就好了,我傍晚就過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說話。”
兩人告彆,顧野上了馬車,在馬車上解決了吃喝。
他回到文華殿的時候,正元帝從禦書房過來等著他了。
見了他急匆匆趕回來,正元帝就笑道:“你這猴崽子真閒不住,就午歇這麼一會兒還非得出宮去?”
顧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他身邊掏出個油紙包,“給你也留了呢!”
油紙包打開,裡頭是個肉燒餅。
烘的酥脆的金黃色表皮,裡頭是滿滿當當的肉末,一口下去齒頰留香。
燒餅剛烘好就顧野包起,一路揣在懷裡趕回來的,所以並沒有冷掉。
顧野路上已經吃了好幾個,但想到正元帝吃的東西要試毒,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把燒餅遞過去,而是準備咬一口,試給他看。
正元帝把他攔住了,笑道:“不是說給朕留的嗎?”
然後他便接過燒餅,幾口吃完。
父子倆還沒說上幾句話,教授顧野學問的先生歇好過來了。
先生姓鄭,年紀頗有些大了,也在翰林院任職,是公認的學問最好的先生之一。
正元帝沒急著走,留下詢問顧野的表現如何。
顧野還是個純純的白丁,但好在眼下隻是在開蒙階段,學的東西都是武安從前學過的,武安雖然過目不忘,但到家後該複習的一定會複習,該寫的功課一定會寫。
顧野耳濡目染之下,學起來的速度並不慢。
鄭先生上午就看出顧野底子差,但好在顧野雖然又困又累,還是堅持上完上午的課。
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能耐得住這份性子已經是十分難得。
所以鄭先生對他多有誇獎。
下午晌鄭先生不給顧野講課了,讓他自己描紅和背上午教的書。
正元帝索性就讓顧野跟著他一道去禦書房,他一邊處理公務,一邊親自監督小家夥用功。
等到顧野寫了好幾張字,正元帝詢問顧野對鄭先生的看法,顧野想了想道:“我一個白丁哪來的資格評判先生呢?隻是鄭先生年紀大了,教導我這麼個沒有半點兒基礎的,想來是破費心力的,我就怕先生太累。”
這一點正元帝自然是考慮到了的,隻是前一天才突然知道自家大兒子是個白丁,鄭先生是他臨時從翰林院抽調來的。
皇子之尊,肯定不止一個先生。
“朕今兒個已經在琢磨了,你說小文大人如何?”
文家和顧茵他們當時一起從寒山鎮來的,兩家私交甚好。
且前頭正元帝讓文大老爺辦事那次,他辦的很不錯,人也是知情識趣,所以正元帝對他感觀不錯。
顧野沒一口答應,試探著問:“那給我上課,對他來說算是升官還是降職呢?”
正元帝笑道:“自然是升官,他們往後不隻是教你一個,還要教授你兩個弟弟呢。”
顧野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既是升官,那自然是好的。”
說定之後,還是在下午晌,正元帝看他困得不成了,就讓他先回去歇著。
顧野很自覺的,在離宮之前去慈寧宮和坤寧宮轉了轉。
王太後正是看他不夠的時候,聽說他已經念了一整日的書,王太後也沒多留他,說讀書最累人不過,讓他好好休息。
後頭到了坤寧宮,周皇後正在給小兒子喂點心糊糊。
小陸照調皮的很,吃一口要吐兩口。
顧野陪著她一道哄了會兒小陸照,就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他起身告辭,周皇後把小兒子交給奶嬤嬤,拿了披風追出來,“入了夜天要冷,你仔細多穿一些。”
昨兒個正元帝給的那個鶴氅還在馬車裡,顧野今日穿的也不少,但他還是把披風接了,道:“外頭風大,您留步吧。”
周皇後應一聲,還是親自送了他一段。
出宮之後,顧野還是直奔食為天。
天將黑,京城的富戶一般這時候才忙完,正是用夕食的時辰。
酒樓裡客人比中午時分還多。
顧野走進去,詢問了周掌櫃後還真找到了中午遇到的那個小少年。
“你居然真沒走,”顧野一屁股在他對麵坐下,“我還當晚上回來肯定是遇不上你了。”
馮鈺已經有些困了,見了他才打起了精神,笑道:“我娘還沒走,我等她一道回去。”
周掌櫃讓人給他們換上兩道熱茶,喝完茶顧野不用人服侍,又去後廚拿了些吃的出來。
“來來,再吃點。”顧野把烤肉往他麵前推了推,“乾坐著等也不是個事兒。”
說完他先大口吃起來。
馮鈺不怎麼餓的,看到他香噴噴的吃相,不覺也跟著動了筷子。
等到烤肉吃完,顧野又去端了火鍋來,再端上一些素菜。
“我娘不讓我隻吃肉,咱們再吃點菜。”看到馮鈺沒再動筷,顧野還道:“都是我請你的,你彆同我客氣。”
馮鈺好笑道:“倒是你不必這麼客氣。我們才初相識。你要是認識個人,就這麼請客,家裡生意還怎麼做?”
顧野就笑道:“哪兒能啊?我是覺得你人不錯,才這麼大方,平時可摳門的很。而且我雖是少東家,也不是吃白食,我給我娘辦事,在這裡有工錢的。平時吃喝都是掛賬,月底要算賬、從我工錢裡扣的。”
馮鈺驚訝道:“這不是你家的產業嗎?怎麼還算的這樣細?”
顧野吃的差不多了,拿了帕子擦了嘴,說:“這不能這麼算。誰家沒個親朋好友,這要是人人都來白吃白喝,這生意才是做不起來呢。我家自打開始做生意,不論是我娘,我阿奶,還是我,除了工作餐外,另外吃東西都要記賬,從工錢裡扣。從我們自身做起,不就杜絕了旁人白吃白拿的可能?”
馮鈺若有所思道:“你家做生意確實有一套辦法,也難怪你家酒樓生意這麼紅火。”
顧野笑笑沒接話,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再皮毛不過的東西。真核心的東西,他也不會和第一次見麵的人說。
後頭他們吃完,堂倌幫著把東西撤下。
顧野詢問道:“你娘經常來雅舍嗎?”
馮鈺說不是的,“她頭一回來,所以我才放心不下,跟著過來了。她並不知道我來。”
這話挺奇怪的,來自家三樓雅舍的婦人都是來玩的,這有啥好不放心的?
顧野沒揪著這個問,隻笑道:“那你有的等了,三樓的姐姐們經常玩到宵禁時分。”
馮鈺點頭,“無妨,我等著便是。你不用管我,若有事接著去忙就是。”
“我也等我娘。”描紅在宮裡的時候已經寫完了,顧野就回馬車上拿了本書來背。
馮鈺看他背的是孩童啟蒙用的《三字經》,納悶道:“我聽說吉祥戲園的《風流記》就是你所寫,能寫出那樣好的唱段,你怎麼還看這樣淺顯的東西。”
“這傳聞怎麼傳成這樣了?”顧野聽了都有些臊得慌,“那《風流記》的故事是我想的,其他都是請人代筆的,怎麼就傳成我寫的了?你看我這年紀,像能寫出那樣的戲本子的嗎?”
“這不能這麼說,不能以年紀論人。蔡文姬六歲能辨弦音,曹衝七歲稱象,甘羅十二拜相……曆史上的神童可太多太多了。”
這些典故,剛念書第一日的顧野還真沒聽過,問起來,馮鈺便十分耐心地一一給他講解。
他不過十歲,說起典故從容不迫,有條不紊,還十分生動有趣。
顧野跟聽說書似的聽入迷了。
等到一係列典故說完,顧野看他的眼神又不同了,變得更加熱切了。
眼前這人不止心腸好,學問也好,這種朋友他能放任溜走?那他就不是顧野了。
“第一日交朋友,倒是麻煩你給我講這樣多。我倒是沒什麼能幫到你的,你想不想吃甜品?隻給三樓特供的那種,我去端兩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