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秦氏說完,顧茵就站住了腳,笑道:“您看看,我本來是來和您好好商量的,非要把場麵弄成這樣,實非我本意。”
秦氏麵色鐵青,嘴唇囁喏了兩下還是沒發出聲來,半晌後她穩住了心神,重新開口問道:“你到底想如何?”
顧茵就道:“我的來意,坐下時就已經說了,所求不過是珠兒姐姐同魯國公和離。這事兒隻咱們娘家和婆家人說不算,還得他們雙方到場才是,您說對不對?”
秦氏擺手讓人去喊了馮源和葛珠兒來。
葛珠兒先過來的。不過兩三日光景,她瘦了一大圈,麵色慘白,儘管施用了脂粉,但瞧著還是一副病容,比稱病多日的秦氏看起來來孱弱幾分。
葛家二老如何看的過眼,立刻都紅了眼眶。
葛珠兒坐到他們身邊,安撫地拉著他們的手拍了拍。
雖然她沒想到這麼快父母就會上門,但看到在旁邊的顧茵和王氏,她已經猜到了一些。
很快馮源也過來了,他這兩日也有些消沉,胡子拉碴的,本就不再年輕的年紀了,一下子又平添了好幾歲。
馮源進屋後就道:“我不會休妻,也不同意和離。”
顧茵不緊不慢道:“國公爺莫要把話說的這麼滿,不若先和老夫人說兩句體己話。”
秦氏派去喚馮源的下人,隻大概說了葛珠兒的娘家人拖了英國公府的來出麵斡旋,馮源連前頭秦氏派人去害小鳳哥的事兒都無從知道,自然更不知道秦氏的把柄已經捏在了顧茵手裡。
事情到了這份上,秦氏就是再要臉麵,也不好再瞞著,隻好把他拉到一邊解釋起來。
聽完了來龍去脈,馮源蹙眉道:“娘糊塗啊,怎可如此!”
秦氏掩麵道:“我也不知道鄭媽媽會把事情交給這樣不牢靠的人去辦,但事已至此,阿源還是先解決了眼前的事。”
馮源沉吟不語。
秦氏又勸道:“兒啊,莫要糊塗。那葛氏本就不想同你過了,強留這個人在府裡有什麼意思呢?難不成真讓英國公府的把那管事送官查辦?那咱家的顏麵放在何處,宮裡娘娘的顏麵又放在何處?”
馮源這才走到葛珠兒身前,“你真是鐵了心要同我和離?夫妻十餘載,你真的半點夫妻情分不念?甚至不惜使用到讓人拿住把柄,要挾我們的手段?”
顧茵剛要張口說那所謂手段是她想的,和葛珠兒無關。
葛珠兒已經堅定地開口道:“是!在這魯國公府裡待得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折磨,煎熬無比。你說的不錯,你我夫妻十餘載,自然是有一些夫妻情分的。你若還念著那一點情分,便答應和離吧。莫要像我憎惡其他人那樣,憎惡你。”
到了此刻,她的目光是那麼平靜,仿佛在說的是旁人的事情。
在馮源印象裡,成為馮家媳婦的葛珠兒一直是柔順,乖巧的。她永遠是那麼的溫聲細氣,不驕不躁,從不惱怒。
以至於馮源都快忘了,當年葛珠兒初到軍營時,她雖然還是溫溫柔柔的,卻比許多人都要強。
那時候軍營裡的夥夫長看輕她,說軍營裡不需要女子,還不如隨便招個夥頭兵。
葛珠兒就發了狠,天不亮起來做活,半夜才睡下,一日隻睡兩個時辰。
她本就不是嬌養著長大的女孩,手腳十分麻利,加上這份韌勁兒,彆說什麼夥頭兵,連那夥夫長都被她比下去。
軍營裡都是年輕光棍,早在馮源看上她之前,葛珠兒早就得到了許多將士的青睞。
是他借著統帥職位之便,讓她單獨給自己做吃食,這才爭取了更多的相處機會……最終抱得美人歸,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他對葛珠兒有情,葛珠兒在他中毒之際,對他也有照顧之恩,恩情並重的夫妻,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半晌後,馮源頹然道:“我明白了。今日,我們便和離。”
他和秦氏都鬆了口,事情便順利起來,和離書被當堂寫下,馮源和葛珠兒都按下了手印。
顧茵立刻把文書收起塞進懷裡,起身道:“那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告辭。”
馮源不錯眼地看著被葛家二老攙扶著的葛珠兒,立刻問道:“你往後準備如何?”
葛珠兒麵帶微笑,平靜地道:“不論如何,做工也好,討飯也好,都不勞將軍費心。”
馮源還想再送,但王氏和葛家二老等人的眼神都十分不善,他站住了腳,訥訥地道:“那讓阿鈺送送你吧。”
秦氏拉了馮源一把,“我馮家的子孫,還送這些外人做什麼?!”轉頭又對顧茵和王氏道:“你們準備就這麼走?我們家的那個下人,你們不得留下?”
“這是自然。”顧茵對著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孔武有力的婆子自然鬆開了被捆成粽子樣的小管事。
因為葛珠兒沒帶嫁妝出嫁,今日身上也沒穿戴任何屬於馮家的首飾,所以不用收拾分割什麼,顧茵很快領著眾人離開,上了馬車後,顧茵立刻催著車夫快走。
馬車急匆匆駛動,葛珠兒方才還能行走,此時卻是根本坐不住,完全靠在了葛大嬸身上。
“我的兒,你到底是怎麼了?可是那老婆子喂你吃了什麼藥?”葛大嬸眼淚直掉。
葛珠兒虛弱地搖了搖頭,“隻是這幾日,婆……那秦氏每日隻讓人送來一餐半餐的吃食,我這是餓狠了。”
彆說葛大嬸了,王氏聽到這話都氣的捏緊了拳頭,“她這是要成心磨死你啊!那魯國公也真真是個惡心的,口口聲聲說什麼夫妻情分,就眼睜睜看著你這樣?”
“馮源這幾日沒來看我,不過就算知道了,隻要秦氏說我是自己不肯吃,他也不會起疑。”葛珠兒笑著擦了擦眼睛,道:“都無所謂了,左右從今往後就和他家再無瓜葛了。”
她是真放鬆下來,目光平靜地看著顧茵,“咱們親姐妹不說兩家話,我不和你道謝,但這份情我是真的放在心裡的。”
平心而論,她自問並不比任何人蠢笨,馮源對她確實還有一些情意,若以此為籌碼,她和秦氏也能鬥的有來有往。
但她就是不願成為和秦氏一樣的人。
如今,終於落得一身清淨,她最終也沒成為自己厭惡的人,從泥淖裡掙紮著出了來。
沒說兩句,葛珠兒就唇邊帶笑,靠在葛大嬸懷裡睡過去了。
王氏心疼壞了,壓低聲音問顧茵道:“剛咱們這麼急著走乾啥?和離書都到手了,好歹讓我罵兩句出出氣。”
葛大嬸也跟著慚愧道:“那老婆子害人是真,以此事就為要挾,讓她鬆了口同意和離。但那個招供的管事就這麼放回去了,沒了人證,被老婆子害得失聲的孩子卻不能再討回公道,我實在對不住他。”
顧茵擺手笑道:“娘和嬸子的話我可以一起回答,為什麼那麼走那麼急,為什麼又簡單地把人證交還給他們,因為都是假的!”
小鳳哥被害的失聲兒是假的,那招供的小管事也是假的!
前一夜武青意還沒回來,顧茵就讓他留在府中的侍衛把小管事和園主、花旦三人綁了回去。
園主和花旦倒是老實,讓侍衛一審問就什麼都招了。但他們又沒有什麼證據,可以作為物證的藥散都讓已經用光了。
而那小管事,如顧茵所料,他是馮家的家生子,打小受過訓練的。
他半點兒都不帶驚慌,嘴也緊的很,說他確實是和園主認識,但那就是在賭坊認識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戲園子裡認識的人。他在外頭消遣的時候,認識三教九流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那些人家出點什麼事,都能怪到他身上?
那小管事還懂律法,背起來頭頭是道的,比顧茵還順溜,說沒證據不能對他用刑,不然就算是私設公堂,就算是屈打成招了,他往後也是可以翻供的。
就這麼滑不留手的人,能讓顧茵三言兩語給唬住?
所以顧茵特地等到武青意回來,和他商量這件事。
他當時能改頭換貌接近廢帝,自然是深諳變裝易容之道的。顧茵就需要一個看起來足以以假亂真的“人證”。
後頭聽他說了,顧茵才知道那些他隻是懂個皮毛,都是老醫仙教的。
兩人一道去了老醫仙的院子,老醫仙已經歇下了,大晚上讓人從床上喊起來,老醫仙氣的拿枕頭砸人。
武青意被枕頭砸了好幾下,一聲不敢坑。
顧茵好聲好氣地解釋了,說這次是為了救人,事急從權,老醫仙賣她這徒媳的麵子,才沒接著發脾氣。
他去見過了那小管事,從侍衛裡頭選了個聲音最像的,然後把那個身形比管事矮小的侍衛一通改造,再弄的狼狽一些,又教了他一些模仿人聲音的速成法門,還真弄出個七八分像的來。
所以顧茵才會拿黑頭套罩住那人,又在拿到和離書後立刻帶著眾人離開,晚了就要露餡!
王氏聽完哈哈大笑道:“所以既無苦主,又無人證,咱家根本沒拿到馮家什麼把柄,全是騙那老虔婆的?”
顧茵說是。
葛大嬸擔憂道:“那咱們這般弄虛作假,那老婆子告上去……”
這個不用顧茵解釋,王氏接口道:“那老虔婆咋告啊?告官說我們拿假人證要挾她同意兒子兒媳婦和離?那人家不得問她要是沒做,怎麼會被個虛假的人證給唬住了?這種自揭老底的事兒,那老虔婆又十分要麵子,隻要她沒瘋,就知道不能到處宣揚!”
顧茵讚同地點點頭,然後又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頭,“咱們走出來也快一刻鐘了,他們家應該已經發現了。希望那位老夫人受得住這個刺激。”
…………
顧茵等人走後,秦氏再不用強撐著體麵,氣的直接在正廳內砸東西。
馮源失魂落魄地坐在旁邊,充耳不聞。
下人不敢去勸,隻能去把鄭媽媽請過來。
鄭媽媽慌慌忙忙地過來了,忙勸道:“老夫人怎麼發這樣大的脾氣?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