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也正在和人說話,冷不丁的手裡就多了個東西。
親兒子遞過來的,正元帝雖然不知道是啥,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收下了。
後頭又有其他人來和顧野說話,顧野又過去了。
正元帝打發了自己跟前的人,趁著飲酒的空檔抬起了自己的袖子,總算能看看小家夥剛塞過來的東西——一個小荷包,正是顧野今天戴在身上那個,而裡頭是一包油紙包著的豬油渣!
宮宴上當然不會缺吃食,卻沒有這種民間百姓才會吃的東西。
正元帝好笑地看過去,顧野和人說完話又過來了。
他還是板著臉臉,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口中卻在輕聲道:“我看你喝了好多酒,乾喝容易嘴,吃點這個香香嘴兒!”
說著還趁著沒人看到的空檔,對正元帝眨了眨眼。
這當然是顧茵在家裡給他炸了,放荷包裡帶出來的。
豬油渣入嘴,雖已經冷了,但還是香香脆脆的。
彆說,還真挺下酒,比禦廚準備的那些更合正元帝的胃口!
要不是在群臣麵前,父子倆都得端著,正元帝真想禿嚕一把小家夥的腦袋,再撓撓他的咯吱窩,看他還裝不裝的出這副小大人的模樣。
傍晚時分,小宴總算是散了。
不用正元帝開口,顧野把群臣送了出去。
眾人忙口稱“不敢”,讓他留步。
在行禮和還禮之間,顧野目送眾人出了殿,走遠了,才回到正元帝身邊。
正元帝心情大好,對著他笑道:“今兒個你很不錯……”
顧野挺胸抬頭了一整日,小腰小背都隱隱作痛了,正美滋滋等著聽正元帝的誇獎,宮人突然來報說馮貴妃求見。
正元帝略有些醉意了,回憶了一下才道:“她不是回娘家去了麼?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錢三思就稟報道:“應是貴妃娘娘在魯國公府接到了聖旨……”
正元帝想起來了,點頭道:“那讓她進來吧。”
到底是自己的枕邊人,為他生兒育女的,正元帝還是得給馮貴妃幾分麵子。
顧野剛坐下歇著,聞言站起身道:“那時辰也不早了,我這就出宮去了。”
正元帝擺手,說沒事兒,“她也不算外人,算是你的庶母,總該見見的。”
說著正元帝伸手到他脖子後頭,摸到了一脖子汗,又道:“天還沒黑呢,你這一身汗出去吹風要著涼。聽話待著,等汗乾了再走。”
顧野並不很想見那馮貴妃,但正元帝都這樣說了,他就有些明白了。
他這皇帝爹應當是希望他和馮貴妃和睦相處,起碼明麵上得維持好。
從前都是皇帝爹替他著想,方方麵麵周到的不行,自己也該給他麵子。
顧野給他一個“是你說了我才聽,彆人說我可不理”的眼神,乖乖應了,待著沒動。
沒多會兒,馮貴妃進來了。
進來後馮貴妃先行禮,然後正元帝讓她起身,她卻沒起,反而直接跪下,期期艾艾道:“陛下,你騙的臣妾好苦啊!”
馮貴妃捏著帕子哭起來,做那弱風扶柳之態,微微側身,露出一截白嫩纖長的脖頸和一小塊雪白的肩頸。
而且馮貴妃身形豐滿,她特意這樣歪著身子的時候,胸前的溝壑也是若隱若現。
這是正元帝喜歡的模樣,往常隻要她這般一撒嬌,正元帝都會對她心軟。
馮貴妃就是委屈,正元帝把她當外人那樣瞞著,不用想也知道這憑空冒出來的皇長子,闔宮上下的幾個主子裡,隻有她一人不知!
但壞就壞在,馮貴妃隻聽錢三思說人都散了,沒想到顧野還在裡頭呢!
“你做什麼模樣!”方才還心情大好的正元帝立刻變了臉,傳喚道:“錢三思,貴妃禦前失儀,把貴妃請下去!”
馮貴妃這才抬頭,看到一臉怒氣的正元帝,和他旁邊一臉愕然的顧野。
“陛下……”
…………
“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
英國公府裡,一家子屏退了下人聚在主院裡。
顧野把自己的衣領拉到肩膀,正跪在地上帶著哭腔道:“臣妾不知道還有旁人在啊……”
而後又換了個粗粗的聲線,“你放肆,什麼彆人,這殿上除了朕隻烈王一人,何來的彆人?”
學完,他又看宋石榴和武安,小聲道:“快拉我啊,等啥呢?”
宋石榴和武安笑得臉都酸了,聞言立刻一人拉住顧野一條胳膊,把他往門口拖。
顧野被拖到門口,嘴裡又道:“陛下,臣妾失言,您不看臣妾的麵子,好歹也得看在煦兒的麵子上。”
說完,他從宋石榴和武安的手裡掙脫出來,道:“就是這樣,陛下就把她趕走了。”
顧茵和王氏這天都等著他回來,問問宮裡的事兒。
雖都聽武青意簡單講過,但總歸要聽顧野親口說一句順利,眾人才能放下心來。
顧野說一切都很順利,就是正元帝要給他封王這一項,有個禦史跳出來,說曆來沒有這麼小的皇子就封王的,不若還是先把皇長子養在宮廷裡,稍大一些再做這些準備。
不過很快文老太爺就駁斥回去了。
顧野學著文老太爺的模樣,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攆著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須,斜眼看過去冷笑道:“什麼曆來?我朝開國不過一年,陛下是我朝太.祖,你說的莫不是前朝?”
那禦史確實是前朝的官員,被正元帝留到現在的,還算是有些頭腦。
文老太爺不動聲色點了這麼一句,就是說他當著新朝的官,還想著那前朝的舊製來說事兒!身在曹營心在漢!
那禦史立刻不敢再多言,嚇得兩股戰戰連連請罪。
他學了這一通,後頭說到馮貴妃過來剛說兩句就讓正元帝趕走,王氏奇怪的問了一句,說這貴妃不是挺得寵的嗎?不然馮家之前不會抖成那樣。
顧野那戲癮就上來了,把馮貴妃那勾人姿態學了出來,惹得屋內眾人都笑作一團。
顧茵連忙道:“彆學了彆學了,你直接說馮貴妃表錯情了,讓陛下趕走了,一句話的事兒,我們就都知道了。”
顧野坐到她身邊,“這不是奶問我,我才學的嘛。我知道在外頭不能這樣的!我今天表現可好了,陛下都誇我!”
顧野邊說邊看向他叔,武青意便笑著道:“確實,小野那儀表那談吐那氣派勁兒,跟換了個人似的。”
事情進行的順利,顧野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所以才比平時還活潑不少。
等到後頭時辰晚了,眾人都去歇下,顧野回廂房洗漱後,又帶著水汽鑽到顧茵房裡。
“原來我下個月就七歲了。”顧野踢了鞋子上床,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去年九月在路上過得生辰,這才幾個月啊,三月又要過了。”
顧茵正拿巾帕給他擦頭,“這不正好?這樣三月你在宮裡過,九月咱們私下裡自己過。彆人都隻一個生辰,你卻能過兩個呢。”
顧野特地說起這個,就是怕他娘不高興,畢竟早先他信誓旦旦說隻過那個和他娘相遇的生辰,聽到這裡小家夥立刻笑起來,用腦袋直拱顧茵的手,“娘最好了。”
過了半晌,他的頭發讓顧茵擦乾了,顧茵正要哄他睡。
冷不丁的,顧野開口道:“娘,你說我當皇帝怎麼樣?”
顧茵自己都快睡著了,聽到這話被嚇了一跳,這才剛當上王爺,怎麼就想著當皇帝了?便立刻問他是不是旁人教了他什麼。
顧野回答道:“沒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的。”
顧茵就怕他年紀小被人挑唆了還不知道,聽到這裡微微放心一些,“我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比一般人頂用,但這並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想的。”
顧野歎了口氣,說:“要是能快點長大就好了。娘不知道,今天我才知道皇帝是怎麼樣的。”
顧野和正元帝接觸有段時間了,但那會兒身份沒公開,他不能出現在人前,隻在私下裡見麵。
皇帝給他的感覺就是忙,非常的忙,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公務,就不剩多少自己的時間了,然後宮裡的飯菜也都不咋地,日子還怪可憐的。
但今天不是,文武百官濟濟一堂,即便是文老太爺那樣的人物,都得給正元帝跪下,回話的時候還要十分恭敬。
尤其是顧野親自見到王氏口中囂張跋扈的馮貴妃,到了正元帝麵前的時候乖得像個小兔子,被他黑著臉罵了一通,都不敢爭辯,隻敢求饒。
原來當皇帝是這樣的,比他從前當孩子王不知道風光了多少倍。
若他坐到那位置,看那馮貴妃和秦氏還敢不敢在他娘他奶麵前蹦躂!
顧茵看他一臉熱切,不由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小崽子是皇子,早晚是要牽涉到奪嫡這種事情裡的。
尤其他是嫡長子,即便是他不爭不搶,後頭的兄弟也得先把他除了,才能確保皇位坐的穩當。
也好在正元帝後宮裡妃嬪少,孩子也少,另兩個皇子還不到四歲……不然光想到這一層,顧茵怕是連覺都睡不好。
“這事兒其實不是光你想就成的,”顧茵想著措辭,同他道:“你得先當太子,然後等陛下老了,沒了,才輪到你。所以現在想那些還不成,千萬不能對彆人透半個字。”
說完,顧茵又想了想,“皇後娘娘麵前你也不能說。”
不是她要離間顧野同周皇後的母子關係,而是周皇後還有一個兒子。將來的事還說不大準。
顧野連連點頭,“我知道的,我要和彆人說了,彆人還當我盼著我皇帝爹沒呢。所以我隻和娘說,娘知道我不是那種壞心眼的孩子。”
顧茵抱著他拍了拍,後頭又聽他半夢半醒之間呢喃道:“我那皇帝爹其實真挺好,年紀又不大,我不能盼著他沒了。這樣吧,先定一個小目標,我先當個太子。”
顧茵忍不住噴笑出聲。
還真是一個“小目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