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沒下馬車,隻是讓小路子打了簾子,方便他仔細端詳那女子。
那女子二十來歲,正是好年紀,穿著打扮還算不錯,卻是形容枯槁,雙眼無神,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
他大馬金刀坐著,一天胳膊撐在小幾上,凝眉看了半晌,依舊沒想起這人是誰。
如果說兩三年前他通身的氣度,靠的還是刻意保持自己的儀態,現在他身居高位久矣,已經不需要特意去注意那些,一言一行都是渾然天成的高貴。
顧野麵上不顯,心裡卻在想難道是自己弄錯了,鬨了個烏龍?
他正要讓人把眼前的女子帶下去,對方卻渾身抖如篩糠,噗通一聲重重地給跪下了。
也多虧這一跪,顧野倒是想起這人是誰了——可不就是曾救了他阿爺一命,初次見他時就莫名其妙給他下跪的沈寒春?
這人和自家倒算是有些關係,他曾經還擔負起每日探病的工作,也難怪看她那般眼熟。
顧野雖覺得她這舉止一如既往的奇怪,但既是故人,且在後頭老醫仙的解釋下,顧野知道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影響過她,就沒準備為難她。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使團裡一個通宵中原語言的使者快步過來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寒春,而後稟報道:“烈王殿下,這人之前就在我們驛站附近徘徊,妄圖接近我們公主殿下,還曾說過她能告訴我們許多關於武將軍的事。”
他這話一說,跪在地上的沈寒春更是麵色煞白,麵無人色,好像隨時會背過氣去一般。
沈寒春的早在之前就讓兩個太醫下了沒多少活頭的評斷。
兩位太醫脫開手後,王氏分出了一些產業給她,還麻煩老醫仙跑了一趟。
老醫仙給她透了一些關於她命格的話,也算是英國公府對她最後一點心意,徹底扯平。
沈寒春這才知道原她不是得了什麼怪病,而是因為自己命格奇詭。
她是重生之人,比一般人更信這些,後頭就一直在尋解除困局的法子。
巧合之下,她聽庵堂的師太提了一句,說多做好事多積福,自然就能否極泰來。
她後頭病急亂投醫,把王氏給的那些產業拿去做好事了,還真保全了性命。
最近這段時間,她已經很少再咳血了。
性命無虞,她心思又活絡起來。
依舊把英國公府視為眼中釘的她,不敢再冒然做什麼,畢竟英國公府和顧野的乾係太深了,她還是懼怕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又被命格影響。
然後,她就聽說了使團來訪的消息。
上輩子的她,自然是和這外邦使團沒什麼乾係的,但她卻記得一件事,這月明國的公主長大後差點嫁給武青意。
據說是她月明使團第一次到訪的時候,這位公主也在同行之列。
上輩子的這會兒,皇長子還未被尋回,正元帝就指了武青意和其他文官一道接待來使。
年幼的小公主對英武不凡的武青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成年後她再次來了中原,兩國準備聯姻結親,正元帝年紀不輕了,就準備把她指給那會兒還未娶妻的武青意。
因為幼時的好印象,公主就答應下來。
不過武青意是不願意的,說自己雖比正元帝年輕,但和公主相比,兩人年紀相差了不少,不願意耽誤了人家。
外邦的風氣和中原不同,那公主似乎覺得婚事沒成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她也沒發怒,反而還和武青意結拜成了異姓兄妹。
上輩子武青意就已經成了沈寒春的執念,所以儘管她沒見過這位小公主,還是把對方當成了假想情敵,所以打聽了那麼清楚。
民間對立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了,沈寒春也不確定等到顧野的身份又上一重之後,她還能不能保住這條得來不易的性命。
所以她不管上輩子對小公主的記恨,想著憑借自己“未卜先知”的本事,接近使團,讓他們把自己帶離中原。
至於去了月明之後麼,差一些的結果就是她換個地方謀生,好一些的結果則是,憑借對大熙朝未來的“預測”成為王室謀臣,最好能挑起兩國爭鬥。
可惜的是,她計劃的不錯,施行起來卻很是困難。
首先是她和海外使團語言不通,一開始接近,雞同鴨講,對方根本不知道她的來意,把她當成尋釁的刁民打發走了。
後來她就專門接近那個會中原語言的使者,說明自己是來找公主的,那使者還當她是小公主這段時間跟在顧茵身邊結識的人,所以把她帶進了驛站。
小公主自然是不認得她的,但沈寒春自有辦法——現在的小公主應該已經見過武青意,對他有了初步的好感,同時對顧茵有了敵意。
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朋友,沈寒春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說她和武青意就交情——這也不算說謊,可以任人去查的,她之前確實在英國公府住過一段時間,能告訴小公主很多她想知道的事情。
小公主聽完同行的使者翻譯,先是迷茫的看了她一陣。
自然是迷茫的,沈寒春三句不離武青意,小公主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對方是顧茵的丈夫。
反應過來之後,小公主就不大高興了,雖然她才十一歲,但也知道很多道理了。
她一國公主,關心人家丈夫的事情做什麼?
且那也不是彆人,是她這次到中原之後,熱情招待她的朋友!
她一不高興,公主的脾氣就上來,就讓人把沈寒春叉出去了,還叮囑同行的護衛不許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