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見她麵色紅潤, 雖有些氣虛, 瞧著卻不像是病重垂危的樣子,以為是蔣皇後又在說慌。抬腳便想要離開。
“陛下!皇後娘娘是真的病了,她得知您要來, 花了兩個時辰裝扮自己,就為了讓您記住她最美的樣子。陛下,娘娘沒有騙您!”乳母壯著膽子跪在隆安帝身前,泣道。
隆安帝停下腳步,回頭細細看去, 果真在蔣皇後臉上看到了妝粉的影子。
蔣皇後臉上閃過一絲傷感, “陛下如今對臣妾一點信任都沒有了嗎?”
秦力搬了把椅子, 放在床榻不遠處, 隆安帝坐下了,揮了揮手,秦力點頭,帶著所有人下去了,包括十分不放心的乳母。
等屋子裡沒有其他人了, 隆安帝方才說道:“說吧,你要見朕到底有何事?”
蔣皇後抬起頭來,看向隆安帝,“陛下,臣妾不知道,臣妾究竟有哪裡做的不好,陛下為何對臣妾這般無情?就因為太後病了, 臣妾沒有第一時間去探望太後嗎?”這是蔣皇後始終想不明白的事。
隆安帝蹙眉,“你若隻為說這些,那就沒必要再說下去了。”隆安帝起身就要走。
蔣皇後急的想要抓住隆安帝的袖子,可她發現,看似近在眼前的隆安帝,實則和她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一如這麼多年來,二人的相處模式。
蔣皇後心中黯然神傷,可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如果不抓緊這個機會,下次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臣妾知道臣妾這個皇後做的不稱職,可陛下,成親再怎麼說,也是先帝所賜,您的元配嫡後,您太子的母親。臣妾如今將死之人,有幾句話,還請陛下能看在臣妾多年陪伴的份上,答應臣妾。”
“你說。”
“臣妾死後,請陛下善待蔣家諸人。他們雖然蠢笨了些,但是沒有壞心。他們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臣妾和元啟。”蔣皇後說了這麼多話,氣喘籲籲。
“可!”隆安帝道。
“臣妾死後,請陛下為了元啟,不再立後!”隆安帝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個,蔣皇後才有底氣說出這句話來。說完後,她緊張的盯著隆安帝。
“可!”隆安帝沒有猶豫,立刻說道。他原也沒有再立後的打算。
蔣皇後聽到這話,終於可以放心了。其實她說這麼多,就是為了最後這句話。如此一來,生前死後,她都是隆安帝唯一的皇後!就算陛下再怎麼不喜歡她,和陛下生同衾死同穴的,也隻能是她!
蔣皇後重新躺了下來,臉上帶著笑容,“既如此,臣妾再無所求了。”
隆安帝看她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在乎的還是這些,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元啟呢,你有何要說的嗎?”
蔣皇後搖搖頭,“沒有了,元啟有陛下,有太後,臣妾很放心。”蔣皇後也是最近才明白的,元啟親近太後,真的不是件壞事。就算她不在了,就算蔣家倒了,可隻要太後在一日,就無人能動搖元啟的太子之位。
隆安帝無語,好半晌才說道:“你好好養著吧,明日朕會讓元啟來給你侍疾的。”
蔣皇後得到了隆安帝的保證,心滿意足,也不說話,隻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眼。
隆安帝盯著她看了許久,方才轉身走了。
誰知當天晚上,蔣皇後就沒了。
雖然趙元啟對生母有諸多不滿,可如今人都死了,那些不滿也隨之去了,如今剩下的,就隻剩傷心了。
因隆安帝沒有下旨廢後,故而蔣皇後的喪禮還是按照元後的喪儀辦的,諡號恭肅皇後。
恭肅皇後葬入皇陵後,隆安帝見趙元啟依舊傷心不已,想了想,叫來趙元啟,將蔣皇後生前的兩個要求告訴了趙元啟。
“在你母後心裡,皇後的名分、尊榮,勝過所有的一切。”隆安帝隻說了這一句。
趙元啟愣了愣,隨後低下了頭,“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了,隻是兒臣傷心,不為彆的,是為了儘兒子的心。”
隆安帝不妨趙元啟會這麼說,歎了口氣,拍拍趙元啟的肩膀,“也罷。隻是有一句話,傷心可以,不要哀毀過甚。你皇阿奶很擔心你。”
想起皇阿奶,趙元啟想著自己已有多日未曾向皇阿奶請安了,頓時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兒子明白了,兒子這就去給皇阿奶請安。”
隆安帝點頭,“去吧!”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兒子,還是讓母後來吧!
趙元啟去了寧壽宮,見寧壽宮裡也換上了白紗,撤去了富麗堂皇的擺設,心中有些感動。宮裡向來講究卑不動尊,母後雖是皇後,可皇阿奶是太後,母後薨逝,按理是影響不到皇阿奶的。皇阿奶這麼做,全是因為他。
“皇阿奶!”趙元啟輕輕喚了一聲。
李蘇正在榻上打盹,聽到趙元啟的聲音,睜開眼,向他招了招手,趙元啟聽話的過來了,脫了鞋,翻身上榻,像小時候一樣伏在李蘇膝上。
李蘇溫柔的撫摸著他,從頭上摸到背上,一遍又一遍。
徐嬤嬤見狀,帶著人都下去了。隻餘下祖孫二人。
或許是屋子裡太過安靜了,又或許是連日來太過傷心疲憊,在皇阿奶溫柔的撫摸下,趙元啟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趙元啟睡夢裡,覺得透不過氣,憋醒的。他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胸前趴著一個胖娃娃,此時她正茫然的看著自己,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
趙元啟醒過神來,原來是堂妹啊!他說怎麼做夢透不過氣呢,這麼胖的娃娃壓在自己身上,能透氣才怪。他伸手將胖娃娃抱著,然後坐了起來,掂了掂,“皇叔,寶寶是不是該減肥了?這也太胖了吧!難怪皇嬸抱不動!”
趙德芳正和李蘇說話,沒等他回話,趙元啟懷裡的胖娃娃忽然貶了貶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往趙德芳的方向掙紮著。
趙元啟慌了,“怎麼了這是?好好的怎麼哭了?是不是抱得太緊了?”
趙德芳一看寶貝閨女哭了,趕緊過來接過她。“不哭哦不哭,寶寶不哭。寶寶不胖,一點都不胖!漂亮著呢!咱彆聽你哥瞎說。不信你問問皇阿奶。”
李蘇忍俊不禁,伸出雙手來,胖娃娃止住了哭泣,含著眼淚看著李蘇,然後向李蘇伸出了雙手。
李蘇隻感覺懷裡一沉,是胖了。不過,李蘇嘴上卻笑眯眯的說道,“寶寶不胖,會瘦下來的。等斷了奶,就會瘦下來的。咱們寶寶是最漂亮,最好看的寶寶。”
胖娃娃這才破涕為笑,將頭埋在李蘇懷裡。
趙元啟有些驚訝,“寶寶才多大啊,就知道美醜了?”他記得,堂妹才十五個月吧?
“那是!寶寶現在都會自己挑衣服穿了!”趙德芳一臉得意。
然而,趙元啟並不覺得這又什麼好得意的。“皇嬸呢?怎麼沒有進宮?”
“你皇嬸如今身子不方便,寶寶又太鬨騰了,所以我帶寶寶進宮玩玩,讓你皇嬸好好歇歇。”趙德芳眉飛色舞的說道。他真的是個很體貼的夫君呢!
“呃,恭喜皇叔了。”趙元啟說道。
趙德芳下意識的想回一句同喜同喜,可話到嘴邊才想起來,元啟他娘沒了,實在沒什麼好喜的。又想著說些彆的,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隻拍了拍趙元啟的肩膀。
趙元啟微微笑了,坐到李蘇身邊,捏了捏堂妹的臉蛋,堂妹的閨名叫靜姝,可目前看來,似乎不大相符呢。
“行了,婉兒既然有了身子,這一胎又不大安穩,那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裡養胎,不必進宮請安了。至於寶寶,若婉兒同意,就送進宮來,哀家幫你看著也是一樣。若婉兒舍不得,就當哀家沒說過這話。你也是,這些日子安分些,彆沒事惹她生氣。”李蘇說道。
趙德芳此次進宮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前些日子,因為皇後喪禮的事,秦婉兒有些動了胎氣。
“放心吧母後,兒子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不明白這個。至於寶寶,婉兒這些日子,需要安心靜養,可婉兒若看不見寶寶,怕也是放心不下。所以,母後,不如白日裡將寶寶送來,到了傍晚,我再接回去。成不成?”趙德芳商量道。
“行,你不嫌麻煩就成。”李蘇說道。
趙元啟在旁邊看著,心中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他以後,也要想皇叔一樣,找一個心意相通的妻子,夫妻恩愛和睦,他絕不要像父皇和母後那般。
趙德芳又說笑了一會,方帶著寶寶走了。
李蘇看趙元啟還有些鬱鬱寡歡,笑道:“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皇阿奶!”趙元啟一如小時候那般依賴她,將心事都和她說。
李蘇這是第二次聽到趙元啟這麼說了,她沒有說彆的,隻摸了摸趙元啟的腦袋,“等你長大了,若還是這個心思,來告訴皇阿奶,皇阿奶一定成全你。”
怕隻怕,到了那時候,你就不會這麼堅持了。
身為皇室中人,不可能一輩子那麼天真。而身為帝王,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一輩子獨寵一個女人,除非像先帝那樣,擁有絕對的權利,和強大的內心,這二者缺一不可。
趙元啟眼中閃過一絲雀躍,“謝謝皇阿奶。孫兒記住了。”
李蘇沒有說話,隻摸了摸趙元啟的腦袋笑了。
時光匆匆,一晃眼,又是一個五年。趙元啟此時已經是翩翩少年了,這幾年,他成長的很快,隆安帝經常將他帶在身邊,召見群臣,商議國事。甚至去年隆安帝奉太後南巡時,趙元啟留在了京城,成了監國太子。而幾個月下來,他監國倒也有模有樣,甚至做了好幾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朝野稱讚。
而趙元啟的親事,也正式提上了議程。
可在這件事上,趙元啟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持。“父皇,兒子現在還不想成親。”
“朕也沒打算讓你現在成親,隻是先議定太子妃的人選。”隆安帝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有些無奈。
“兒子現在沒有屬意的人選,所以,不想選。”趙元啟說道,怕隆安帝不答應,又說道,“皇阿奶答應過得。”
隆安帝瞪了他一眼,“都是母後慣壞了你,慣會拿你皇阿奶說嘴。回頭朕問你皇阿奶去,若說沒有,看朕怎麼收拾你。”
趙元啟全不在意,因為他知道,皇阿奶肯定會向著他的。
隆安帝歎了口氣,“你是太子,太子選妃事關國本,朕也不能太過縱你。這些你都不喜歡,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趙元啟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隻是有一點,他的太子妃,定要合他心意才行。否則,不如不娶。
隆安帝見他這般,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來了。這孩子,越大越老成了,自己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來,少不得得去問問母後了。
李蘇聽到隆安帝的話,有些驚訝,“他還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