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朱藝被拋下, 他還覺得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即使還病著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後來沒了奴隸們偶爾的遮風擋雨, 他一個人在混亂中東躲西藏, 沒有機會也沒有足夠的金錢去治療,病情很快加重, 到了最後, 竟然連行動能力也失去了。
一場大雨落下, 朱藝躺在街頭,渾渾噩噩中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
他抬起頭,看到一群普克斯難民正盯著他,眼神炙熱,仿佛看到了絕世美味。
朱藝愣了愣, 臉色一點點變了。
這段時間他確實過得不好, 但他原來養尊處優的,一洗乾淨就能看出有多細皮嫩肉,普克斯那群因為災荒餓紅了眼睛的獸人一注意到他, 當然會忍不住吸溜口水。
朱藝早猜到他一旦暴露可能會遭遇什麼, 真正麵對這個場麵,他還是不寒而栗。
普克斯人是真的想吃人!
“易子而食”四個字竄入腦海, 朱藝打著哆嗦, 回憶起典籍中記載的古地球時期的慘案, 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不想被人撕碎變成食物, 猛然爆發出巨大的戰鬥力, 飛快從地上爬起, 拖著病體利用精神力擊殺一名難民,撒腿逃之夭夭。
在離開人群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場景差點讓他吐出來。
那群普克斯難民居然在分食剛死那人的屍體,很多人甚至為了多獲得一塊肉打了起來!
朱藝麵如金紙,再也不敢回頭多看一眼,跌跌撞撞扶著牆跑走了。
有些普克斯人眼見自己搶不到肉,不甘心之下,追著朱藝離開。
不少人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想到朱藝的戰鬥力,舔了舔嘴唇,抱著看好戲和撿漏的心態也跟了上去。
朱藝驚怒交加,沒有任何辦法,隻能不斷地奔逃,直到徹底擺脫這些人為止。
等普克斯難民不情不願地停止追逐,他才縮在一個角落,驚恐地聽著人聲靠近又遠離,緊緊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溫度。
疲累和過度消耗潛能之下,他很快不受控製地睡著了。
夢中他在被撕碎邊緣掙紮了無數次,惶恐萬分之時,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朱藝驚喜地衝對方叫道:“聞錦峰,救我!”
男人回過頭,衝他露出一個微笑。
刹那間,追逐他的黑影灰飛煙滅,夢境一片清明。
白茫茫的霧氣飄起,朱藝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跌坐在虛空中不住喘氣,大腦有些空白。
他熟悉萬分的男人動作不變,像是被風吹著的紙片一樣,輕飄飄緩慢地移動到他身前。他抬起頭,看著對方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僵硬。
“聞、聞錦峰?”他聲音有些發抖。
聞錦峰靜靜盯著他,過了好久,忽然出聲:“朱藝、朱藝,我很想你。”
這聲音虛無縹緲,在一片白茫茫中回蕩,宛如啼血的悲鳴,讓朱藝一個哆嗦,森冷順著脊柱衝入大腦,又從天靈蓋往上轟然炸開。
他怕得不行,對著聞錦峰深深的眼睛,根本不敢出聲。
聞錦峰微笑的弧度都沒變一下,聲音依舊飄忽:“你為什麼丟下我?”
朱藝呆住。
“你為什麼拋棄我?”
“你是我的摯友,為什麼留我一人麵對聯邦的指責?”
“你承諾要和我一起創建一個和平的世界,為什麼不遵守承諾?”
隨著一聲聲質問,聞錦峰的笑容逐漸猙獰,兩行血淚從他眼角落下,染紅了他的麵頰。
他淒厲地呼號:“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說我是對的,可聯邦人越死越多!”
“你說他們不理解我,可你也在暗中嘲笑我!”
“你說永遠不會離開我,最終你一個人逃出了聯邦!”
“你是罪人!聯邦的罪人!民聯的罪人!”
“你害死了我,把命還給我!我好孤單啊,你來陪我!”
陰風乍起,朱藝頭皮發麻,恐懼地流著眼淚,想要為自己辯解,但不知道為什麼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隻能爬起來轉身就跑,邊跑邊哭,也不知道是在委屈,還是在愧疚。
聞錦峰在他身後窮追不舍,如同貓捉老鼠那樣一次次靠近恐嚇又放他離開,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朱藝不敢停下,他越跑越疲憊,不知道是腳下踩空還是聞錦峰做了手腳,兀地從夢境中墜落,忍不住發出驚懼的叫喊。
下一秒,他從白茫茫的夢中蘇醒,睜開眼睛,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什麼難民,什麼聞錦峰,都好像隻是幻覺。
他呆滯地盯著天邊那一線亮光,一陣涼風從小巷中吹過,帶來淡淡的腥氣。寒冷深入骨髓,令他不由自主顫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