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徵站起來接下去說:“順著這條線索,我們查到了當初那位車禍去世的女士,除了腎臟外,她還捐獻了心臟、肝臟、肺、胰臟和角膜,我儘可能地和進行移植手術的其他幾個大醫院取得了聯係,發現其中有一位接受了肝臟移植的患者在三個月後去世,屍檢報告表明他是死於癌症,可當時誰都沒有想到罪魁禍首很可能就是休眠癌細胞。”
章委員神色凝重:“這意思是說,所有接受了她的器官移植的患者都有罹患惡性腫瘤的風險,病發時間的長短就取決於休眠癌細胞什麼時候被激活。”
霍斯衍補充道:“也不排除捐獻的器官中並不存在休眠癌細胞的可能性。”
章委員點點頭,看向謝南徵:“你把名單給我一份,這件事我會組織專門人員負責跟進。”
眾人又圍繞休眠細胞的激活條件進行了熱烈討論,又和章委員商量後,決定由他牽頭建立起近三年來國內所有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體係,並開放優先渠道對他們進行詳細的身體檢查,防患於未然,最大程度地保護患者們的生命健康。
這是一項龐雜的工程,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可它已迫在眉睫,隨時都可能有人因為先前醫學上的認知盲區而失去生命。
章委員進行了總結性發言,對醫學的前景寄予期望,鼓勵大家任重道遠,會議就結束了。
周立賢看看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正好瞅見霍斯衍在低頭看手機,估計是給女朋友發信息,周立賢慈和地笑了笑:“聽說這栩栩如生的動畫是小謝製作的,手可真巧,我還準備拿去當宣傳片呢。”
前情鋪墊好,他很自然地就提出讓淼淼也一起去吃飯。
淼淼接到霍斯衍電話那會兒,剛從她爸辦公室出來:“這樣不太好吧?”
她一個外行人,坐在一堆醫生中,他們聊的話題她又不懂,難道就一直埋頭苦吃?
“沒事,就隻是吃個便飯。”
“那好吧,”淼淼來到電梯前,“你等我兩分鐘。”
電梯每層都停,費了點時間,淼淼趕到約好的地點,一群人都在等她了,她尷尬地打過招呼,站到霍斯衍旁邊。
章委員和其他幾位主任醫師、教授們都是過來人,早就眼尖地看出這兩人是一對,男才女貌的倒也是相襯,隻有狀況外的謝南徵還在和淼淼大眼瞪小眼。
讓謝南徵跌破眼鏡的還在後麵。
不和他站一起也就罷了,吃飯時,淼淼居然還坐到了霍斯衍旁邊,任憑他怎麼輕咳、眼神暗示都不為所動,這算怎麼回事,上司能有堂哥親?
從小到大,白疼她了!
服務生陸續上齊了十道菜,不愧都是醫生,酒水點的都是養生類的,霍斯衍特地為淼淼要了一杯百香果檸檬茶,並交待說不要加冰。
章委員笑道:“老周,你這得意門生不僅年輕有為,照顧人也很周到啊。”
幾雙視線齊齊落到淼淼身上,很善意的打量,她並不怯場,落落大方地露出笑容。
“那可不是!”周立賢想起了陳年往事,“大學時還有幾個女生為他轉到醫學院,平時上課,教室的門檻差點被他的追求者們踏破,這不是故意誇張啊,我任教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教室擠得水泄不通,連走廊窗邊都趴滿人的空前狀況……”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來,飯桌上氣氛輕鬆而愉悅。
桌下。
淼淼悄悄捏了一下旁邊男人的手,他側頭,她眼神詢問:真的嗎?
霍斯衍端著茶杯,微微挑眉,但笑不語。
斜對麵的謝南徵密切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霍斯衍的人品他信得過,淼淼的性子他更清楚,兩人都不像是會胡來的人,謝南徵自然不會往那方麵想。
“小謝啊,”章委員問,“那位女患者目前情況怎麼樣了?”
謝南徵想了想,說:“不是很樂觀。”
她家經濟條件本來就一般,找親戚七湊八湊才湊夠了腎移植手術的費用,家中負債累累,又出了這樣的事,無疑是雪上加霜,她老公是跑長途運輸的,為了照顧她,工作也停了,而且某些抗癌藥又不在醫保範圍內……
經濟壓力像一座大山重重壓在身上,身體和精神經受了雙重折磨,她整日愁苦,以淚洗麵,並沒有太強烈的求生意誌。
在國內,被癌症毀掉的普通家庭,數不勝數。
這是無奈又殘酷的現實。
周立賢說:“我們科室內部發起了捐款,同時也在儘力地幫她爭取各種社會慈善捐款和醫療補貼,公眾的力量是強大的,目前已經籌到了十多萬善款,將全部用於該患者的救治,她是國內發現的第一起休眠癌細胞異體轉移並激活的案例,這不僅僅是她和她的家庭的事,更是我們整個醫學界的事。”
“老周這話說得真好!”章委員語重心長地說,“醫者,就該有一顆仁義之心。醫生患者換位思考,互相體貼,哪還會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醫鬨?”
周立賢擔憂地看了一眼霍斯衍,生怕某些敏感字眼觸碰到他的傷痛,見他依然淡淡笑著,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周立賢喝了兩口酒水,喉嚨心中都泛起一絲苦澀。
要不得,要不得啊,真是越老越回去了。
就算再也無法當醫生,他往後的人生必定也是光芒萬丈。
淼淼也發現了,在這些醫生們麵前,霍斯衍是格外輕鬆的,是那種從內到外的放開,俊顏舒展,笑容如沐春風,被問到專業問題時,他幾乎不用思考就能從容準確地回答出來。
她的手還被他握著,他還極有興致地一根根去捏她的手指,淼淼喝著酸甜的百香果檸檬茶,眼角堆滿了亮晶晶的笑意。
察覺到謝南徵探照燈般的注視,她歪了下頭,笑眯眯的。
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
吃完後,午休時間也結束了,章委員和幾位主任醫師們一同回仁川醫院商討後續細節,謝南徵下午也有一台手術,大家就在飯館門口分彆了。
淼淼拉著霍斯衍趕去A市國際機場,好在沒有堵車,他們踩著點來到了機場到達廳。
廳內,冷氣森森,人流如織。
似乎還有明星後援會的粉絲過來接機,淼淼就留意到幾張熒光牌上寫著木鶴的名字,看來她的粉絲還挺有紀律的,排得整整齊齊,不喧鬨,不亂闖,不擾亂公共秩序。
淼淼邊走邊四處張望,在人群中尋找某個熟悉身影,原本並肩走著的霍斯衍被落在了後麵,他追上去,想牽她的手,沒牽上,她加快腳步往前了。
霍斯衍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插進褲兜,虛握成拳。
接著,他就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激動地張開雙手朝前麵跑去,和一個迎麵走來的年輕男生緊緊抱在了一起,男生戴著鴨舌帽,穿黑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身材高挑瘦削,他隔著黑色口罩貼了貼淼淼的雙頰,還去摸她頭發……
霍斯衍把這一幕儘收眼中,眸色漸漸發冷,仿佛染了秋夜寒霜,渾身散發著凜然氣息。
有幾個女生,雖然從十幾步外就留意到這個豐神俊朗,鶴立雞群的男人,以為他可能是某個還不太出名的明星,躍躍欲試地想和他搭訕,可經過他身邊時都不約而同地閃遠了些。
竊竊私語著。
“好高冷哦。”
“感覺如果我上去和他講話,會被他打耶。”
“我也這麼覺得。”
……
霍斯衍竭力克製著,儘量不讓真實情緒外露,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正前方。
淼淼和她的前男友正手牽手親密無間地走過來,霍斯衍幽深眼底映著他們不斷走近的身影,沉鬱之色堪比暗夜,太陽穴也跟著一抽一抽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