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惡鬼本相(1 / 2)

長安好 非10 8165 字 3個月前

喻增的身份,不需要向在場眾人解釋。

而他的“死因”,大多數人也仍有印象。

似乎是三年前了,奉女帝之令去往江都監軍,動身返京的途中遇亂身亡……有人說是兵亂,有人說是匪亂。

這三年間,局勢已是天翻地覆,腳下這片京畿之地也屢次易主,而此刻這位司宮台前掌事忽然現身於人前,開口所言之事,同樣足以令這天下局勢人心再次陷入翻覆……

“三年前,我於唐州遇刺,而欲借那場行動滅口之人,正是榮王殿下。”

喻增直言間,定定地看向了李隱——那個曾一度被他視作恩人,在撕去恩人的外衣之後、繼而支配了他許多年的人。

李隱靜靜地與那雙眼睛對視著。

當年李隱便疑心喻增或許沒有真的死去,但並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證明他的疑心,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相安無事之下,他不免覺得是自己多疑了……卻未想到,對方會出現在今日這等場景之下。

那麼,當年救下喻增的人,究竟是誰?

常闊?——還是李歲寧?

對此,喻增的答案是:“幸而得先靈護佑,僥幸逃過一死,今日方有機會自昭己罪,言明一段早該麵世的真相。”

“諸位想必大多知曉,我少時曾侍奉於先太子左右——正如太傅言,先太子殿下本為女子之身!”

喻增清利的聲音擲地有聲:“此事太傅知,我等貼身侍奉者知,鄭國公夫人知,玄策軍中常闊將軍等人知,天子知,榮王殿下亦知!”

四下愈發躁動。

喻增的話語聲不曾停下,他直視著李隱,再次提高了聲音,一字一頓清晰道:“十七年前,北狄與大盛即將開戰,為了斷絕先太子殿下返回大盛的可能,榮王李隱指使於我,暗中去信串通了太子殿下的隨嫁侍女玉屑……使其暗行了毒殺之舉!”

這冷靜清楚的話語尾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細微的顫意,仿若染著陳舊的血跡。

“沒錯!正是如此!”跪伏在地的馬婉顫聲接過此言,抬頭向眾人道:“榮王妃留下的證詞中也是這樣寫的!是榮王李隱,當年是他以喻常侍真正的生母作為要挾,逼迫喻常侍!”

馬婉言明了喻增之所以被李隱驅使的背後因由。

不管是形容還是言辭,這位世子妃看起來皆有幾分瘋態,若全憑她一人的指證,自然無人敢去輕信,但正因她看起來神誌不清,而無人能夠這樣精確地掌控一個瘋子的言行……這個前提,反而讓她此時的話成為了相當有力的佐證。

且如她這樣的“瘋子”,另外還有一個。

這個“瘋子”的出現,在李隱見到喻增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有所預料了。

在馬婉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時,祭台後方便響起了一陣混亂之音。

緊接著,一道倉皇的人影出現在了人前。

她的衣衫發髻還算整潔,但神智顯然是錯亂的,她抓住祭台旁正瑟瑟發抖的一名內侍,急聲道:“……我是崇月長公主府侍女玉屑!快送我回去,我要回長公主府!”

玉屑是昏迷之後被帶進來的。

祭祀大典所用器物繁雜,小到杯盞香爐,大到桌幾巨鼎,因工期匆忙,需要許多宮外的能工巧匠鑄造,這其中便有孟列安插的人手。

孟列是與喻增一同進的京,一直在暗中籌備諸事。

運送器物之人很擅長上下打點,今日天色未明之際,遲遲鑄好的幾隻爐鼎被送入太廟,為首之人以工期太趕,難免偶有些許瑕疵為由,塞了重金給負責查驗的宮人。彼此間都已經是熟人了,後方眼見又有宮人走來,那宮人顧不得有太多思索,匆匆查驗,未見大紕漏,忙就放了行。

醒來後的玉屑能準確地出現在祭台處,自然也有安排好的人手暗中給與“指引”。

很快,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驚之後,她猛然拔腿,撲上前去:“……喻增!”

“喻增!我終於找到你了!”玉屑霎時間雙眸通紅,她抬手撕扯著喻增的衣袍,聲音裡滿是恨意:“……是你!都是因為你!你去信誆騙於我,害我殺了殿下!”

“殿下竟還為我這個該死之人安排了後路,殿下竟還救了我……你知道我有多麼恨你嗎!”

玉屑仿佛要裂開的眼眶裡淌出淚水,旋即又湧現出懼意:“殿下找我索命問罪來了……”

她神智錯亂多年,根本分不清虛實真幻,先前雨夜中那一麵,她隻當是自己見到了殿下的冤魂,那夜她曾問:【婢子知錯了,殿下能原諒婢子嗎?】

她得到了二字:【不能。】

因這一聲“不能”,她日日夜夜都備受煎熬,兼受驚之下,屢屢欲尋死贖罪,但都被攔下了。

而這一次,她的手腳不曾被束住,沒人攔她了。

求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贖罪解脫之法。

“你隨我一同向殿下請罪!向殿下請罪!”

玉屑抓破了喻增的脖頸麵容,眾人的注目讓她更加恐慌,而後她看到了褚太傅,那是殿下的老師……

愧疚,恐懼,彷徨……

種種情緒衝擊之下,她發出一聲尖叫,驀地撞向了祭台的石階。

她出現的突然,尋死的動作也極其突然,鮮血很快洇開,宮人內侍驚叫,人群嘩然。

喻增看著玉屑微微抽搐的身軀,沒有同情,隻有感同身受的解脫。

玉屑已經自明了身份,她的死,進一步證實了喻增的話。

喻增撩起衣袍,向祭案跪了下去,高聲道:“皇天後土,李氏列祖在上——罪奴喻增,參與十七年前毒害先太子李尚案!此罪不容赦!”

“除此外,這十七年間,罪奴執掌司宮台,充當榮王李隱耳目爪牙,亦是作惡無數!”

“上將軍崔璟秘密行軍之際屢屢遇刺,是奴走漏其行軍機密——此因榮王李隱欲圖除去崔璟,圖謀玄策軍兵權。”

“令其子李錄求娶彼時尚為常家女郎的皇太女,亦是欲借常闊之手收攏玄策軍。”

“徐正業起兵謀逆之際,朝廷糧草遭徐軍攔截,同樣是奴走漏——此因榮王李隱欲圖助長徐正業之亂,以謀坐收漁利。”

“徐正業起事之初,淮南王李通病故,實為遭人毒害,下毒者乃榮王李隱派去祝壽的家仆樊偶。”

“李隱暗存野心已久,為此不擇手段,毒殺儲君,謀害宗親,暗助反賊,挑撥李逸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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