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 吾主乃真仁者(2 / 2)

長安好 非10 8338 字 5個月前

為了儘可能地縮小動蕩範圍,一舉拔除李隱的心腹勢在必行。

血洗之後,柴廷便立刻在軍中傳開了“女帝尚在人世,榮王背負弑君罪名”的真相,加以玄策軍武力震懾,順利控製住了十萬大軍。

那十萬大軍未必能全部聽從柴廷號令,即刻攻伐李隱,但今日那封《討李隱百罪書》三日後便會傳入岐州,屆時天下人心震動,即便隻是迫於形勢,這支昔日曾聽從女帝的大軍也務必重新端正立場!

他們在柴廷的率領下,將會成為一把利劍,阻斷李隱來日離京逃歸劍南道的後路。

若說太廟中揭露李隱百罪,唯褚太傅可為。與柴廷聯手一夕之間重奪十萬大軍兵權,則唯駱觀臨可為。

唯有潛伏在李隱身邊多時,得李隱信重,一路隨李隱率兵打入京城的他,才能精確無誤地整理出那一封長長的名單。

“原來先生之手段才能,遠勝本王所見!”李隱再次笑起來,眼底卻一片森寒:“先生煞費苦心取信本王,取信本王身邊的每一個人……這一刀又一刀,還真是叫人防不勝防!”

泄露吐蕃犯境,暗助褚太傅行事,阻斷他與劍南道之間的通道,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林林總總……這些竟全是駱觀臨一人所為!他以為的那位駱禦史,實則不知何時早已改換了另一副麵孔心性,卻仍以原本麵容藏匿在他身邊!

“難怪先生不演了!”李隱作恍然之態:“原是知道就要敗露了!”

有些事可以悄無聲息,但有些事一旦做了,便僅有這一次機會——助柴廷奪取兵權,這個消息一旦傳回,駱觀臨在李隱眼中便會即刻敗露。

他用自己的退路,換取阻斷了李隱的退路。

並且他算準了往來岐州的時間,知曉今日必有消息傳回,所以他備下了果刀,打算伺機對李隱下手……授璽將是他唯一的機會,這並非衝動尋死之舉,死局已定,他隻是要在李隱殺他之前,搶先一步主動出手。

本就是要死的人,縱未能得手,卻也並不吃虧!

對上駱觀臨依舊凜然無畏的眼睛,李隱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先生為他人如此部署謀劃鞠躬儘瘁,甘為瘋子甘做死人……實在叫本王好生豔羨。”

李隱說話間,拔出了那柄短刀,而後猛然捅入駱觀臨腹部,用力推入更深處,直到僅剩下刀柄。

駱觀臨的麵容因痛苦而變得扭曲,眼神卻痛快淋漓。

何為設局?若不能斷其後路,算得上什麼設局。

他自決心離開洛陽,踏入此局的那一刻起,所抱著的便是必死之心!

入局者如不敢存死誌,瞻前顧後,焉能成事!

他入此局走一遭,是為追隨主公救人救世,既獨身而來,便當獨身而去,不必淪為人質使主公作難,不因想要活命逃亡而牽累任何一無辜者性命……這便是他的求仁得仁,此為得償所願!

看著李隱陰冷的臉和再也無法壓製的情緒,他暢快極了,咧開滿是鮮血的嘴,一字一頓道:“劍南道,王爺回不去了……某在黃泉路上恭候王爺大駕!勢必親眼目送王爺墮入阿鼻煉獄!”

隨著禁軍撤去鉗製,駱觀臨踉蹌後退兩步,口中湧出大量鮮血,他在倒下之前,轉頭麵向那些官員,聲音嘶啞大聲道:“駱觀臨隨同徐正業起事,因一己之私釀蒼生苦難,實乃罪大惡極……”

“卻於尋死之際,偶得太女悲憫,因此撿回一條殘命,並得太女教化……”

“罪人駱觀臨今次所行,如有錯處,無關輕重,皆為我一人自作自為!”

“如有功績,無論大小……皆為吾主苦心教化……之功!”

言畢,他驀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與話音一同猝然墜地,重重摔在禦階之上。

李隱諷刺地看著自己右手上沾著的黏稠血跡——與這位駱先生相交一場,這竟是他唯一得到的東西。

可他失去的卻是太多了。

他的局勢是敗給了褚晦和駱觀臨這些人嗎?

是,但不單是……

那個讓這些人甘心以性命鋪路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是,走到這一步,她已經讓他覺得可怕了。

他苦心經營多年走到此處,甚至還未曾與她真正麵對麵的交手,竟然便已經要潰不成軍了。

她到底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讓這些厲害的人物前赴後繼自發做到這般地步?

荒謬之事如此層出不窮……他當真要忍不住相信那個荒謬的可能了!

李隱生出不真實的感受,殿內的一切仿佛都在扭曲變形翕張,他笑了一聲,抬起雙臂,寬大袞服衣袖垂落,問眾人:“無人肯為朕授璽嗎?”

那些被禁軍壓製的官員依舊在怒罵,餘下的官員驚懼垂首。

李隱似乎也渾不在意了,他徑直取過那顫栗著的內侍高捧著的玉璽,握在手中,笑道:“朕已是大盛的天子了。”

後路被阻又如何,天子本也不必回劍南道!

他的黔中道大軍就在城外,他這便前去親自迎戰,去見一見那位侄女,去看一看……那究竟是他的哪一個侄女。

李隱眼神陰鷙湧動,手握玉璽,點了兩名武將上前。

然而他還未及下達出城迎戰的命令,忽而又有急報入殿。

報信的禁軍滿身是血,撲跪在大殿中,幾乎已失去了原本的聲音,驚恐道:“……大軍自東麵破城了!”

京師城門被破了。

接下來,無聲躺在禦階上的駱觀臨隻覺耳邊嘈雜嗡鳴,人影衣角憧憧。

混亂中,他仿佛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過了多久,他竭力抬手,抓住了一方衣袍。

那是一名要急於逃命的年輕內侍。

他的力氣已經很微弱,但那內侍感佩他所為,還是蹲跪了下去,泣道:“駱先生……”

他的聲音也十分微弱:“這位公公,我未聽清……是何人破城?”

內侍的聲音既有憂懼又有忐忑慶幸:“據說是皇太女率軍而來!”

但是也未必,不是說城外有黔中道大軍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殺得進來呢?或許是訛傳……

“那便是吾主來了……”駱觀臨勉強動了動嘴角,似乎笑了一下,竟寬慰那內侍:“公公莫怕,吾主乃真仁者也……不會傷及無辜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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