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侄兒錯了。”他唯有伏首道:“侄兒知錯,請姑母息怒!”
聖冊帝麵容冷肅:“將人帶下去。”
明謹不敢反抗,隻能忍著心中怒火,由內監將自己帶離此處。
聖冊帝的視線落在了常歲寧身上,語氣聽不出喜怒:“今日之事,想來應是讓常娘子受驚了。”
常歲寧垂眸,平靜道:“有陛下秉公處置,臣女心中已是再安定不過了。”
這話自然不會是真心話。
但如此處置,早在意料之中。
此事有損明家顏麵,於祈福而言亦不光彩,注定不可能大張旗鼓。
聖冊帝看著她:“此事終歸不宜宣揚——”
常歲寧會意:“是,臣女明白。”
一切皆在意料中,自當見好就好,她沒道理梗著脖子犯蠢與此時坐在龍椅上的人較勁——
至少,現在還不能。
她現下沒有犯蠢的資格。
聖冊帝微頷首,似很滿意少女的聰慧識趣,轉而問道:“常娘子傷勢未愈,為何會出現在後山處?”
常歲寧如實道:“臣女隻是受了些皮外傷而已,清晨無事,便攜家中女使與寺中僧人一同打水砍柴。”
聖冊帝有些意外,微笑了笑:“常娘子倒是心誠之人。”
帝王不會有太多與人閒談的心思,哪怕麵前的少女略有些特彆——
“此事到此為止,且都退下罷。”聖冊帝道:“崔卿留下。”
常歲寧遂施禮退去。
阿點也跟著她一同離去。
“小阿鯉,你是怎麼做到的?!”阿點不可思議地問:“我們打了他,竟然是他受罰!”
常歲寧笑道:“我不是說了會替你擔著嗎?”
“我還以為你吹牛呢!”阿點眼睛亮亮地看著她,邊走邊追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到底怎麼做到的?”
“自是因為他理虧。”
“啊……我懂了!”阿點恍然大悟:“因為他與人做了汙穢之事!”
言畢,像是發現了什麼所向披靡的絕世奇招:“我以後見他一次,就與人說看到了他在行汙穢之事!這樣他就不敢欺負我了吧!”
“……”常歲寧唇邊笑意微凝:“倒也不是這般濫用的。”
她意識到自己恐是將孩子教壞了,遂做出一些挽救叮囑:“要善用而不是濫用……日後輕易不要再提起那四個字了,說的多了,是會叫人笑話的。”
阿點似懂非懂,雖覺得很可惜,但還是點了頭:“好吧,我聽你的。”
一旁的喜兒悄悄鬆了口氣。
她這輩子聽到的“汙穢之事”加一起都沒今日聽到的多。
阿點走著,忽然“嗬嗬”傻笑了幾聲。
常歲寧看向他:“笑什麼?”
“開心啊!”阿點挺了挺胸膛,笑容天真無邪:“小阿鯉,我今天很開心!我上回這麼開心還是在——”
他想了一會兒,道:“還是在上回!”
常歲寧彎起嘴角,心中卻有些澀然,問道:“那明謹經常欺負你嗎?”
“嗯!”阿點點頭:“他是壞人!”
說著,有些喪氣:“可玄策府裡的人告訴我,他有厲害的阿父和姑母,我若傷了他,也是要受罰的……所以他們平日裡都不準我獨自離開玄策府的。”
常歲寧看向前方:“如此也是怕你受欺負。”
“嗯,可今日小阿鯉你打了他,卻沒受罰呢!”阿點很快又開心起來,看向常歲寧的眼睛裡帶著欽佩:“原來小阿鯉你最厲害!”
常歲寧歎道:“我才不厲害。”
她今日不過是拿住了那明謹的把柄而已。
若是換作平日裡硬碰硬,憑她如今的身份,哪裡可能占得了什麼便宜?
她道:“按說,是不該輕易得罪此等人的。”
“那常娘子為何不退一步呢?”魏叔易從一旁的小路上走來。
他隨口便問,常歲寧也隨口便答:“若退一步海闊天空,自然要退。”
“可若退了這一步,對方反會變本加厲——”她拿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那當然還是先打一頓,打開心了再說。”
如明謹這種人,你越退他隻會咬得越起勁,隻有狠揍一頓它才會鬆口。
反正他與阿點的梁子也早就結下了,無所謂多這一回。
魏叔易含笑點頭:“甚是在理,不知常娘子今日打的可還算開心?”
常歲寧點頭:“還可以。”
“我很開心!”阿點咧嘴笑道。
“明謹此人,仗著家中權勢,於京中橫行慣了,今日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心中定然生怨,日後恐會有報複之舉。”魏叔易提醒道:“常娘子還須小心應對。”
常歲寧點頭。
她知道還會再有麻煩。
這麻煩避不開。
而不止這一樁,她日後的麻煩隻會越來越多——因為她並不打算安分守己。
在這世間,她有太多看不慣的事,有太多不甘心認的輸,也有太多想要去保護的人。
而上天既讓她重活這一回,或便是讓她來惹麻煩的。
她上輩子活得相當懂事,算一算,如今應當已過了懂事的年紀了——人嘛,就該越活越任性的,如此才不算白活。
“你放心,我家小阿鯉可是很厲害的!”阿點對魏叔易說著,一臉的與有榮焉,好像重新有了主心骨。
常歲寧:“都跟你說了不厲害了。”
阿點固執地道:“厲害的!”
常歲寧這次點了頭,妥協道:“無所謂,反正以後的確會變厲害的。”
少女哄孩子的話語中透露出幾分認真,魏叔易不由露出笑意,莫名就有幾分期待,就如同期待一朵花綻開——
當然,像他這種人,早已沒了觀花開的興致。
但麵前的女孩子顯然也不欲開出花來——
她本像是一株小小花苗,但卻好似有著長成參天大樹的決心。
花苗能變成大樹嗎?
魏叔易含笑看向身側的少女:“魏某有一事好奇,隻是不知常娘子能否解惑。”
“當然。”常歲寧這便點了頭:“不然魏侍郎怕是睡不著覺吧。”
跟著她從後山,又到此處,此人顯然是個不得答案便不得安寧的主兒——
魏叔易發出一聲清朗笑音:“知我者常娘子也。”
“魏某昨夜輾轉反側,的確想了許久,卻仍不得解。”四下無旁人,他便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