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後,聖冊帝召了十餘位官員議事,其中以禮部官員居多。
待將花宴諸事安排妥當罷,聖冊帝又單獨留了數名心腹大臣說話。
魏叔易便是其中一個。
聖冊帝手邊有一折名單在,其上是為這數月來,經暗中權衡篩選而出的太子妃人選,共有十人餘。
這些所謂的太子妃人選,自然是聖冊帝眼中的可用人選。
隻是縱已再三篩選罷,最終要定為何人,卻也不是那麼好決定的,隻因在聖冊帝看來,如今這些人選當中並不存在令她絕對滿意的選擇——
若果真有那麼一個符合她全部條件的人選,或無需那些士族官員提議,她即早將太子的婚事定下了。
關於太子妃的人選,她需要考量之處,遠比那些士族官員要多。
首先家世樣貌必不能差,這個人選被推出來,先要有服眾之力。
其次,需要是她信得過的,或是容易掌控的……
這些且是最基本的條件。
待魏叔易等人告退後,聖冊帝的視線再次落回到了那名單之上。
她低聲自語般道:“或還需觀明日花宴之上各方態度動向,方可決定……”
魏叔易與同僚分開而行後,眼底方才露出一絲憂色。
妙青也在那名單之上。
這太子妃之位,聽來光鮮,但此中凶險,非常人能夠想象。
他並不願讓心思單純的妹妹攪入這漩渦之中。
在與聖人的談話間,他曾數次試圖開口婉拒此事,無論是什麼緣由都好,隻需讓聖人知曉他們魏家無意此事……
可同時他無比清楚,聖人此時需要有信得過的人與她站在一處,共同對敵。
沒有哪個帝王會需要一個在關鍵之時因私心而自顧退縮的臣子。
君臣之間本就並無絕對的信任,聖人此舉,又何嘗不是對他、對魏家的考驗?
魏叔易思忖再三,去見了母親和妹妹,說明了此事。
魏妙青很是吃驚:“……我的名字也在那生死冊之上?!”
“瞎說什麼,是太子妃候選名單。”段氏嘴上雖還能去糾正一下,眼底卻也是憂慮的:“可青兒這般性情哪裡適合……”
魏叔易看一眼妹妹:“這是現下唯一值得慶幸的。”
魏妙青:“?”
“現下此事尚無定論,聖人仍在考慮權衡。”魏叔易交待妹妹:“明日花宴之上,會有貴女獻藝,切記不可有攀比炫耀之心,勿要於人前露巧——”
魏妙青麵露難色:“我固然是不想出什麼風頭的,可怕隻怕我往那些人身邊一站,就已經過分顯眼了可如何是好?”
有些巧不在於她露不露,而在於根本藏不住啊。
“這倒不難。”魏叔易微笑著給出了一個切實的解決辦法:“那明日你便站在常娘子身側,如此便無顯眼的可能了。”
魏妙青氣得杏目圓瞪,想要反駁卻又無法反駁。
隻能與段氏告狀:“阿娘,您看阿兄!”
段氏卻笑起來:“我看倒是很好。”
張口閉口便是常娘子,不是很好嗎?
麵對母親的揶揄打趣,魏叔易裝作無所察覺地起身,伸手戳了戳妹妹的額頭:“記住了,勿要露巧,至於剩下的……便自求多福吧。”
魏妙青揉著額頭氣呼呼地看著他,還嘴道:“阿兄連個阿嫂都娶不回來,才該自求多福呢!”
魏叔易懶得理她,自負手而去。
……
次日芙蓉花宴,各府女郎皆早早到場,這些自幼養尊處優、衣著舉止皆挑不出錯處的少女們湊在一處,要比滿園芙蓉還要賞心悅目。
如此場合,便連坐於上首的聖冊帝,也難得卸下了兩分威嚴,麵上掛著些許笑意。
很快到了獻藝助興之時。
此次芙蓉花宴很是隆重,同行前來的也有眾宗室官員子弟,那些年輕兒郎在同伴的攛掇之下,也不乏上前獻藝者。
聖冊帝含笑親點了榮王世子的名。
榮王世子手執長笛,奏了一首江南曲,笛音潺潺,使人似同置身於晨霧依稀的江南美景之中。
貴女間,一名身著鶯色襦裙、氣質恬靜的少女望著那稍顯羸弱之姿的青年,聽著耳邊笛音,神情有些怔然。
她看著那青年收起長笛,施禮後退了下去,不由低聲問身邊女使:“那便是……榮王世子麼?”
“回女郎,正是呢。”
少女低聲自語:“原來是他……”
原來她曾在樂館裡見過兩次的那位持笛郎君是榮王世子李錄啊……難怪如此好風度教養。
“侄兒也來為這花宴助一助興!”明謹主動上前,手中握著把劍。
他所獻之藝正是舞劍。
他手中長劍閃著寒光,一個起躍間,劍尖指向了不遠處的一群貴女,幾名膽小的少女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幾步。
明謹勾唇一笑,視線有一瞬定在那群貴女身後的常歲寧臉上,眼底似泛著寒意。
常歲寧沒什麼表情地眨了下眼睛。
好怕啊。
這起碼得是兩腳貓的功夫了吧。
莫非被禁足的日子裡,為了與她報仇竟還潛心習武練劍了不成?
如此倒也有些勵誌。
明謹收劍之際,朝聖冊帝笑著施禮,不忘說了些“……謹願山河昌盛,姑母龍體康健”等吉利之言。
他此前犯錯被罰,心裡難免還是有些發虛的,此時便有討好彌補之心。
聖冊帝含笑點頭:“不錯,倒有些長進。”
明謹聞言甚喜,行禮後退去。
“郎君方才那劍使的當真威風……”小廝迎上來一陣低聲吹捧。
明謹微抬眉,似笑非笑地掃過四下。
禁足一解,他便還是這京中最風光的應國公世子,他的姑母是當今聖人——這一點,可不是那個小賤人投機取巧出些風頭就能改變的!
他的視線定在某處,微咬緊了後牙。
兒郎們獻藝隻是陪襯而已,在場之人都很清楚今日最該被關注的是一眾貴女。
而那位長孫七娘子尤為矚目——無論是那一手引人入勝的琴音,還是落落大方的儀態,精致端莊的臉龐,再或是其身後巍然而立的長孫氏。
這樣的長孫七娘子是極奪目的,也理所應當地收獲了諸多稱讚聲。
其父長孫垣聽著耳邊誇讚,安坐原處,神情不為所動:“……不過獻醜而已。”
姚夏等人也上前獻了藝。
“魏娘子不去嗎?”常歲寧轉頭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側的魏妙青。
怎覺得今日的魏家小娘子待她尤為依賴?
她走哪兒對方跟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