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錄跪了下去,做出相求之態,聖冊帝含笑問:“是哪一家的女郎?”
席上眾人也很好奇。
這位榮王世子遲遲未娶,現下忽稱有了心儀之人,不知會是何人?
女眷席間,一名少女看著跪在那裡的榮王世子,此刻麵露怔然之色。
樂館中不止一次相遇,她被他的笛聲吸引,她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他的笛音裡分明儘是寂寥孤清之感,分明不像是有心上人的樣子……
是在這芙蓉花宴上,對哪家的女郎一見鐘情了嗎?
少女手中的雙箸早在方才便已掉落,隻因眾人皆被榮王世子之舉吸引了去,才未有人留意到她的異樣。
但身側的馬家婢女是看在眼中的,此刻見少女神態,便小聲詢問:“女郎可是哪裡不適?”
馬婉似未曾聽到婢女的聲音,隻看著榮王世子的身影。
她與他談過音律,他未曾問過她的身份名姓,她出於女兒家的矜持便也未曾主動探問他的身份……卻不曾想,再見麵他竟成了榮王世子,且已有了心儀之人。
他心儀的,是怎樣的女子?
他如霽月,所喜之人定也是如清風般婉約,應同他有相同之喜好,相通之共鳴,如此才算般配不是嗎?
思及此,少女心中忽然不受控製地升起了一絲隱秘的期冀……
他們相談甚歡,於音律之上十分默契,不是嗎?
看著那道身影,馬婉幾乎屏息以待。
“回聖人,侄兒心儀常家女郎已久。”
榮王世子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諸人耳中。
四下氣氛驟然凝滯。
似一時未敢抬首去看聖冊帝的反應,榮王世子拿鼓起勇氣的語氣往下說道:“……錄自知平庸無能,雖為李家子弟卻從未能替聖人替朝廷分憂,本不該貿然開此口,令聖人從中作難……”
有官員暗自交換眼神。
所以,這是心裡清楚並且承認自己此舉是在和聖人“搶人”了?
“錄本該收起這份妄想,直至今日於馬場之上得常娘子相救,冥冥之中似覺有天意指引,如若就此錯過,必會抱憾終身,這才鬥膽……”
被無數道目光注視著的常歲寧:“……”
天意指引?
天意倒也不會如此多事吧。
她也看向了那位今日被她救下的榮王世子。
對方這忽然求娶之舉,也令她深感意外。
但心儀之說,她直覺不可信。
至少不可全信。
麵對這突發狀況和眾人的注視與探究,少女麵色平靜,卻是望向了聖冊帝的方向。
現下這球非是傳給了她,而是傳到了這位聖人麵前,不妨先看看對方打算如何踢。
聖冊帝麵上淡笑仍在。
從李錄口中說出來的那個人選,也是令她意外的。
李錄總要娶妻的,與其娶彆家之女,在她眼皮底下、表麵體麵而無實權在手的常家,相較而言算得上是個好選擇……若換作從前,她並不會有太多猶豫。
但現下不同。
聖冊帝先想到了天鏡國師之言,那女孩子命相甚奇,且與她之命相有道不清的關連……
有此先入為主的顧忌在,此刻榮王世子的求娶之舉,不免讓她心生猶疑。
再者,常歲寧是她選中的太子妃人選,一旦出現變故便會影響她的計劃,李錄此舉之用意,她不能隻觀表麵。
白日裡李錄曾與她提及馬場相救之事,說到常家女郎時,他感激而欽佩……
現下借喝酒來壯膽,方才敢開這個口,的確像極了一位為情愛所衝昏頭腦的年輕人。
姑且不論真假,對方身為榮王世子,久居京師而一直孤身一人,明裡暗裡早有官員暗指她此舉與將人囚為人質無異,借此做文章者不在少數——
而真若說是人質,李錄這些年來的確是一名合格的人質。
他從不參與朝政之事,從不與官員結交,雖平庸,卻謹守分寸。
如今日此般無分寸之舉,實屬頭一次。
但正因如此,對方現下所求,便如一位自幼乖巧懂事可憐的孩子,於某日鼓起勇氣試著開口討要一塊喜歡的飴糖——
她身為皇帝的同時也是他的長輩,無論心中如何作想,現下於眾目睽睽之下,於情於理,都無法拒絕這個請求。
帝王行事也並非儘可全憑心意,相反,正因是帝王,需要顧忌權衡之處更多,有時便不得不做出一些讓步。
選擇讓步與否,隻看得失權衡間孰輕孰重。
“這些年來,朕時常為了你的親事而掛心,如今你有了自己心儀之人,朕很欣慰,也自當成全。”
常闊聞言險些站起身來。
但被一旁的姚翼暗中製止了,拿眼神示意常闊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彆急。
“然婚姻之事,還須遵從父母之命,你父王尚在益州,朕便不好獨自做這個主。”聖冊帝含笑道:“朕不日便使人傳信詢問你父王之意,如若他亦同意,朕即日為你二人賜婚,你看如何?”
書信往返於益州,需要些時日,且榮王會如何回信,這其中尚有諸多回旋餘地。
榮王世子神情欣然感激,病弱的臉上一雙眼睛亮起:“多謝陛下成全!”
繼而,麵上露出一絲笑意:“實話不瞞陛下,早在兩月前,侄兒已經傳信回益州同父王說明了心意,芙蓉花會前,父王回信已至……”
“父王並不反對此事,隻道如今錄身在京師,一切當聽從陛下之意。”
“侄兒原本便打算借此花會之際同陛下說明心意,故而便將父王回信一並帶上了。”
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雙手遞上:“請陛下過目。”
聖冊帝眼神微閃。
倒是有備而來了。
隻是這有備而來,比起借此擾亂她的計劃,倒愈發像是單純為情愛而昏頭了。
四周嘈雜間,內侍將那書信接過,呈與了聖冊帝。
聖冊帝看信間,四周的議論聲不斷。
“女郎……”喜兒這下真的有些著急了。
聖人方才說隻要榮王無異議,便會替榮王世子賜婚,這是根本不在意也未考慮女郎和他們常家的意願了。
常歲寧不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