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
她自也不可能單純到誠心要與對方交換秘密,此時開口不過是想試探一下常歲寧是否當真知曉什麼,但對方竟直截了當地說……不想了?
視線中,那少女起了身來,隨口與她道:“我今天不好奇了,待我哪日好奇了再來尋明女史。”
明洛發出一聲悶笑聲。
這是什麼話?
她當自己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當真以為所有人都該圍著她轉嗎?
常歲寧才不管明洛怎麼想。
且不說她昨日提出交換秘密,本意隻是為了方便放火,隻說縱然她想知道天女塔裡的秘密,卻也不會天真到選擇與明洛做交易——明洛防備敵視她至此,又畏懼於明後的威壓,會同她說實話才是見鬼。
剩下的答桉,無絕必然知道的更詳儘。
說到無絕……
“今日怎不見住持大師前來?”常歲寧走出用齋飯的靜室,隨口問守在外麵的僧人。
“阿彌陀佛,回常施主,住持方丈奉聖人之命,今明兩日皆需在英靈殿內,主持祭祀英靈之事。”
常歲寧了然點頭。
原來是被明後支開了。
明後無暇親臨天女塔,便使無絕也無法抽身過來。
祭祀英靈……
大雲寺內建有英靈殿,為昔日殉身沙場的有功將臣立有靈位,常年在此受香火供奉。
此番本就是為在外討逆的將士祈福,這個由頭,倒也算合乎時宜。
但現下陣眼已毀,無絕不在反而更好,她現下隻需在塔中安安分分待足三日,餘下的便待出塔之後再做打算。
明洛出來時,便見常歲寧自去了屏風後抄經。
此時,一名內侍走上前來,與明洛行禮,道:“應國公夫人在外,稱有事需見女史,請女史出塔一敘。”
昌氏尋她?
明洛麵無波動,微一點頭:“讓夫人稍候片刻。”
內侍便出去回話。
明洛不急不緩地將一應瑣細之事皆安排了一遍,才出去見了昌氏。
她未有解釋,隻是向昌氏施禮,道:“叫母親久等了。”
昌氏溫和地笑了笑,看不出絲毫久等之下的不耐煩與怪責:“你在此忙於聖人交待的正事,母親貿然前來才是不妥。”
這個小庶女,本該和府上其他兩個庶女一樣,被她牢牢掌控在手心裡,可誰知上天給了對方一分好運氣,且對方很聰明地抓住了,生了翅膀飛離了出去……
於是,現下竟也需要她這個做嫡母的來笑臉相對了。
此時對她說起話來也毫不怯懦討好,甚至有兩分清高的漠然:“不知母親親自前來,是為何事?”
昌氏的臉色為難了一下,以眼神示意明洛去一旁單獨說話。
明洛便隨她緩步來到了那株的菩提樹下。
“母親來尋你……是為了阿慎的傷。”昌氏這才低聲說道:“這些時日雖有醫士們儘力醫治,但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妨礙……”
明洛在心底嗤笑一聲。
一些妨礙……
說得還真是含蓄。
她語氣裡有一絲極澹的同情:“阿慎是我阿弟,見他如此,我亦於心不忍,隻是我非醫士,也幫不上什麼忙……不知母親希望我做些什麼呢?”
“宮裡的醫士們都看過了,並無良策……母親便想著,能否請聖人派人去民間廣尋擅長此道的良醫?”
昌氏道:“母親這些時日打聽到西域有一位神醫,於此道之上有枯木再生之能……”
她這些日子暗中替兒子找了許多郎中,這個消息便是從其中一位郎中那裡得到的。
聽說那位神醫可使閹人斷根再續……若果真有這樣一個人在,那她的阿慎便有希望了。
但茫茫西域,想尋到這樣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若能讓聖人出麵相助,自是再好不過。
明洛聽來隻覺好笑。
現下昌氏竟連這種傳聞都信,看來這對母子如今在應國公府中的處境大約是不太妙了。
“母親為何不去親自同聖人說呢?”
是因為前去求見而未能見到聖顏麼。
麵對這句明知故問的話,昌氏笑了一下,非但沒有動怒的跡象,語氣反而更慈和了:“聖人近來政務繁忙,母親不便貿然攪擾。可你不同,你常日侍奉聖人左右,自然能尋到開口的好時機……”
又道:“況且,放眼咱們整個明家的小輩裡,聖人待你是最偏愛的,若能由你開口,聖人必然更多些重視。”
明洛微微笑了笑。
她這位嫡母還真是能屈能伸,為了說動她,竟不吝於將她捧得這樣高。
若非她記性好,還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滿眼慈愛的婦人,竟就是昔日那個高高在上,冷漠苛刻,看向她時如同在看待一隻卑賤螻蟻的嫡母大夫人。
雖知對方此刻的慈愛甚至是討好皆是假的,但假的也很好,且比真的更好。
她當真很喜歡看著對方此時這幅不得不討好她的樣子。
這正是她不想回到過去的原因之一。
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回去。
“阿慎的事,便是我的事。”她緩聲道:“母親放心好了。”
對方既都這般求她了,她當然要大方一些。
橫豎不過是開個口說句話而已,她又不是神仙,總歸她那擁有一切,卻唯獨不曾擁有腦子的阿弟,也不會因為她說一句話就能痊愈了。
“那母親便將此事托付於你了。”昌氏輕握住明洛的手,低聲道:“母親知你一人在宮中朝堂行走也有不易之處,若來日阿慎痊愈,他必然感激你這個阿姐……往後你們姐弟齊心,咱們應國公府便也是你的助力靠山。”
明洛含笑點頭:“是這個道理。”
這就開始對她允諾上了,是唯恐她辦事不儘心啊。
真也足可見她的嫡母實在著急了,著急兒子,更著急自己在應國公府的地位不保。
……
“夫人,您說縣主她當真會願意幫忙嗎?”回去的路上,昌氏身邊的心腹仆婦不確定地道。
“我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不管她願意與否,現下各處我都要儘力試一試,多試才能多一些希望……”昌氏皺眉道:“阿慎要越早醫治才越有可能恢複,尋找那位西域神醫之事,決不可有分毫大意怠慢。”
仆婦應“是”。
昌氏:“先隨我去看看阿慎吧。”
她本意是出於關心安撫兒子,然而當她來到明謹下榻的禪房內,見得房中情形,卻是立即沉下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