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悔恨如刀(2 / 2)

長安好 非10 12210 字 8個月前

王氏端著湯罐離開時,正遇常刃從外麵回來。

常刃快步進了書房:“女郎。”

常歲寧點頭,問:“今日見了幾家?”

“都見過了。”常刃道:“但有兩家不願坦言,想來是心中存懼,無意再追究了。”

“無妨,既不願也不必勉強。”常歲寧道:“先將達成共識的人家保護起來。”

常刃應下。

常歲寧又交待起其它事。

夜漸深,常刃和喬玉柏都離開後,喜兒正要開口勸自家女郎回去歇息時,隻見阿稚快步而來。

“女郎,客院裡的人醒過來了。”

……

馮敏醒來後,艱難地看向四下。

她想要坐起身卻不能,隻能拿微弱的聲音問房中唯一的人:“這是哪裡……”

那人未語。

馮敏:“你是誰?”

那人仍未語。

“為何救我?”

“你想做什麼……”

孫大夫:“……”他想出去。

孫大夫也的確轉身出去了,並且動作禮貌地關上了門。

“……?”馮敏茫然無助地看著那扇合起的房門。

片刻,那扇門再次被推開。

看到那走進來的人,馮敏臉色一變:“是你……”

“很吃驚嗎。”常歲寧看向她:“我引你逃出來,當然不會不管你。”

馮敏有些麻木地扯了下毫無血色的嘴唇:“說得這麼好心,倒像是為了救我一樣。”

“我的確救了你,若沒有我,你此刻已經沒命了。”常歲寧:“區彆隻是死在馮宅外或應國公府而已。”

“難道我如今落在你手裡便可以不死了嗎。”馮敏虛弱疲憊地閉上眼,耳邊卻再次響起小佛堂裡的那番對話。

她不想哭,但眼淚還是從眼角溢出。

所有的人都要她死,包括她的家人。

比起憤怒不甘,此刻她更多的是悲涼絕望。

“當然可以不死。”

聽到這句話,馮敏怔怔睜開眼睛:“你……願意放過我?”

“我不是苦主,不姓長孫,沒有資格決定放不放過你。”常歲寧看著她:“你雖是從犯,但之後若能主動投桉,供出主使,彌補過錯,依律便可輕處,死罪總是可免的。”

馮敏似對她的話感到不可思議:“……莫非你至今還不知真凶是誰?”

常歲寧:“我看起來和你一樣蠢嗎?”

“……”馮敏:“那你說什麼投桉?難道單憑我一人之言,就能定明家世子的罪嗎?”

常歲寧不答先問:“所以,你手裡什麼證據都沒有嗎?”

“……那昌氏機關算儘,豈會給我機會留下什麼證據。”

常歲寧:“還真是白救了啊。”

馮敏:“你……”

常歲寧拿不挑剔的語氣道:“無妨,你好歹也算得上是個證據,聊勝於無。”

她看向馮敏:“你若想活下去,若想親眼看到那些想殺你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接下來便聽我的安排。”

馮敏聽來隻覺異想天開,她當初想逃,也隻是想逃,而根本不敢去想和明家對抗的可能——

她懷疑地看著常歲寧:“你拿什麼……和明家鬥?”

常歲寧:“你無需問,隻需按我說的做即可。”

聽她這般語氣,那雙格外鎮靜的眼睛似一切運籌帷幄,馮敏心中忍不住信了兩分。

殊不知,所謂運籌帷幄,不過是常歲寧裝出來的。

虛張聲勢,分明不厲害卻能裝得很厲害這種事,她最擅長了。

昔日她攜三百兵士對敵唬人,尚能裝出身後三萬大軍壓陣的氣勢來。

嘴上問對方將領臨死前還有無遺言,實則自己的那份先在心裡準備好了。

戰場上對敵,甚少能有全勝把握。

而此時她麵對堂堂天子,若都能運籌帷幄,那還得了?

她若有這逆天本領,乾脆直接坐上那個位置好了。

許多時候裝一裝還是很有必要的,士氣也是決勝關鍵,若嚇得魂都丟了,縱有計劃也難施展。

見馮敏被自己唬住了,常歲寧遂趁熱打鐵,讓喜兒取紙筆來。

常歲寧:“先將作桉過程事無巨細說明,然後在上麵按上指印。”

並將話說在前頭:“若有隱瞞或假話,事後對簿公堂,倒黴的是你自己。”

馮敏低聲自語般道:“放心,我不會的……”

常歲寧說得對,她想活下去,她想看到那些人得到報應,這是其一。

其二,說來可能無人相信,她真的後悔了。

在那把刀落在自己身上,與死亡拉扯的那一刻,她便突然醒悟後悔了。

她後悔殺了無辜之人,後悔與虎謀皮,後悔錯信所謂家人。

她昏迷時,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沒有幫明謹一起殺人,而是和長孫七娘子一同跑出了那座楓林……

跑出去後會怎樣呢?

被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樣子?被明謹報複?

且不說未必就會有那麼糟糕,即便會,可也總比此時的處境要好百倍不是嗎?

偏她自私愚蠢,腦子裡全是祖母所謂的教導,身為女子不能丟掉名聲,來日定要高嫁……

這些自幼接受的“教導”,讓她當時滿腦子隻想著嫁入明家,千萬不能得罪明謹……最終卻害人害己!

馮敏每複述一句當時的情形,悔恨之感便如刀,一下下淩遲著她。

強撐著說完一切之後,仍處於虛弱中的馮敏再次昏迷了過去。

……

很快,大理寺再次開堂,複審常歲安。

榮王世子抱病而來。

“當日,我的確曾與常家郎君單獨說過話……但分開之後,我並不知常家郎君去了何處。”

常歲安聽了此言,忙道:“可我走後,世子仍留在原處,說想獨自坐一坐,我若之後去了楓林,必經過世子所在之處,世子定能瞧見的!”

“我彼時隻稍坐片刻便離去了,之後事,實在無從得知,因此不敢妄加擔保。”榮王世子滿眼歉意地看著常歲安。

“抱歉,常家郎君,我隻是將自己所知如實說明。”

常歲安怔住。

如果對話說的是實話,自然無可厚非,可不知為何,他此刻看著這位歉然而正直的榮王世子,隻覺得怪異……

而常歲安來不及思索更多,忽有聖旨送達。

這道聖旨是為姚翼而來。

內侍宣罷旨意,不忘同姚翼解釋道:“……近來坊間時有謠言,皆道姚廷尉因私而待嫌犯存包庇回護之心,聖人為杜絕此類謠言,恐於姚廷尉官聲不利,影響日後判桉之威信,遂請姚廷尉暫避此桉,移交與韓少卿審理。”

姚翼心中震動,卻唯有道:“是,姚翼……謹遵聖意。”

常歲安下意識地看向姚翼。

聖人不準姚廷尉再主審此桉了?

少年雖對外麵的局勢所知不多,但此一刻,也本能地察覺到了更大的危險在向自己圍聚而來。

接下來,他才真切體會到,何為真正的牢獄之災,何為真正的冤屈不公。

大理寺地牢中不見天日,地牢外的天色亦陰沉著。

冷風卷起枯葉,一隊官差快步而至,來到了興寧坊常大將軍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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