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關聖像下等候,同樣罩著冪籬的婦人聞言立時站起身,連忙問:“事成與否!”
仆婦壓低聲音:“看樣子應是成了……”
為首的那人手裡是提著東西來的!
婦人自喉嚨深處滾出一聲暢快解氣的笑聲:“那禍星終於死了!”
她要親眼好好看一看!
一行五六名黑衣人走了進來,為首之人是她們認得的,那人肩上受了傷,一身血氣,但婦人未覺有異,既是去殺人,受傷才是正常的。
黑衣人左手提著一隻沉甸甸的包袱:“東西帶回來了,剩下的銀子在哪裡?”
仆婦道:“銀子自然少不了你們的,但總要先驗了貨。”
黑衣人“彭”地一聲將手中之物放到一旁的供桌上,將那包袱解開,露出方方正正的匣子,匣子被打開之際,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出現在人前。
冪籬下,婦人眼神驚變,露出怒色。
仆婦麵對這血腥一幕雖也有些怵得慌,但還是立時質問道:“……你們敢收下如此重金,結果就是這樣湖弄行事的嗎?我們真正要的東西在哪裡!”
“在這兒呢。”
一道聲音自廟殿外傳來,隨之走進來的是一個少年打扮模樣的人。
來人跨過門檻之際,抬手有匕首自手中飛出,將那婦人頭頂的冪籬削落。
那衣著低調的婦人麵容暴露,正是應國公夫人昌氏。
她眼神震怒:“常歲寧……?!”
“原是昌夫人。”常歲寧:“夫人雇了這麼多人隻為取我一顆人頭,倒是大手筆。”
但也足可見,明家和明後已廢除了昌氏的爪牙,否則對方也不至於無人可用,還須去外麵雇用殺手。
昌氏厲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殺了!”
的確有人湧了進來,但卻是常刃元祥他們。
他們已解決了昌氏帶來的所有人手,很快便將昌氏和她的仆婦製住。
“……這麼多人竟都殺不了你,果然是天生的禍星!”昌氏被按在地上,仍舊掙紮著:“你這禍星怎還不死!”
常歲寧走過來,半蹲下身打量著昌氏那張枯瘦而滿是猙獰恨意的臉,了然道:“看來是要瘋了……我記得你母親便是發瘋傷人而死,看來你們這一脈是祖傳的病,難怪明謹年紀越大越是不堪。”
一遭遇挫折不順,受到刺激,這病症果然便顯現出來了。
昌氏麵色一變:“你說什麼?!”
這賤人怎知她母親當年是患瘋病而死……她父親分明將此事瞞得一絲未漏!連聖人都不知道此事!
常歲寧直起身,沒有解答昌氏的疑惑。
護衛將昌氏從地上扯起來,鉗製住她的雙臂。
昌氏麵上不見絲毫恐懼,反而現出譏諷的笑:“你以為你抓到我,就能救你兄長了嗎?癡人說夢!我縱是死,也斷不會認的,你休想借我成事!”
“你想得太簡單了!你該知道如今真正想要你兄長死的是何人!”
“不管你怎麼做,你都救不了他……你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處死!”
昌氏言畢,麵上越發痛快,她橫豎已經是個死人了,落在這賤人手中也沒什麼好怕的,殺不了對方,看著對方痛苦也是解氣的!
麵對她滿含報複快感的話語,常歲寧看向她,倒有些好奇:“在此之前我與你並無深仇大恨,你就這般恨我?”
這句話陡然點燃了昌氏的怒火。
“你不知死活打傷我兒,他固然不爭氣,可若非是因結怨在先,豈會有那日賽馬之事,又豈會令他傷重至此!”昌氏滿眼恨意:“他因此病胡亂服藥才行事失常……若不然又怎會有後山楓林之禍!”
“如此種種,皆因你而起!”昌氏咬牙切齒:“你毀了我兒子!”
也因此毀了她的一切!
現下竟然還同她說什麼“並無深仇大恨”?!
常歲寧看著她:“原來在你們這些自認高貴不可冒犯的作惡者眼中,道理是這樣講的。”
昌氏諷刺地笑了一聲:“這世間道理千百種,你不滿不甘又如何,誰讓你們生來卑賤?誰會在意卑賤之人的道理!”
她雖然要死了,但還有天子的道理,天子的道理誰也不能撼動!
“任你們這些螻蟻如何掙紮,也沒人會在意你們畏懼你們!”昌氏挑釁道:“你縱此時殺我,我也不怕你!”
“你還需要我來殺嗎。”常歲寧未見被激怒之色,最後與她說道:“你還有用處,便再活幾日吧,臨死前順便看一看我這螻蟻的道理。”
少女言畢即轉身離去,昌氏還欲怒言,卻被護衛劈昏了過去。
常歲寧和元祥去了廟殿屋簷下單獨說話。
“……大都督於途中聽聞此事,便令我即刻趕回京中,相助常娘子。”
實則起初他家大都督也要一並回來的,但策馬數十裡,大都督複又停下。
元祥將這個經過也說了,“非是大都督不願回京,實是並州之事不可耽擱,二來,大都督說……您應當不願意見他回來。”
常歲寧出神一瞬,點了下頭。
“是,阿兄有我,並州更需要他。”
比起不顧一切不分輕重不論時局的盲目相助,這樣明智有分寸的崔璟,讓她更輕鬆,也更令她敬佩。
如若崔璟當真因此回京,置並州而不顧,這樣的相助隻會讓她有壓力。
崔璟正是考慮到此一點,且鑒於自己從前的確幫了太多無用之忙,正因知她信她懂她,也不想被她看輕,又冷靜權衡諸多,才隻令元祥趕回來。
“你本也不必特意趕回的。”常歲寧對元祥道:“我有你家大都督的銅符在手,已經夠了。”
“可大都督說,您多半不想讓他牽扯其中,不會去用的……”元祥小聲道:“方才您遇險,身邊也沒帶幾個人,果然是不曾用過。”
“所以大都督令我回來,聽常娘子調遣。”元祥道:“大都督說了,他人在外,對詳細局麵所知不多,但若常郎君當真有性命之危,縱是劫囚也是使得,總之需先保證常郎君的安危。”
聽得劫囚二字,常歲寧不由問:“你們玄策府,如今上下這般目無法紀嗎?”
元祥認真道:“我們玄策府上下忠於大盛江山,忠於公道公正的法紀,常郎君為功臣之後,又已編入玄策軍中,今受冤入獄,玄策府便有責任搭救!”
片刻,常歲寧輕點頭。
這樣的玄策府,是很好的。
“但大都督再三交待了,一切還是以常娘子您的安排為先,您怎麼說,我等便如何做。”
常歲寧:“好,此事畢後,有勞你替我向你家大都督道謝。”
隨後,常歲寧去見了那個年輕的蒙麵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