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絕,這般關頭是怎麼辦的事?人和鶴都分不清嗎?
“阿彌陀佛,小僧到了,鶴便到了。”
小和尚取下腰間短笛,湊在唇邊吹響,笛音響起,一隻白鶴便飛了過來。
白鶴落在小和尚身邊,小和尚放下了短笛。
喬央訝然,忙揖手:“失敬失敬……”
仙鶴與神象皆有祥和吉兆寓意,有一年,聖人於大雲寺春祭時,曾有仙鶴銜來桃枝,在祭壇上方盤旋久久不曾離去,此事廣為流傳。
但喬央知道,那仙鶴是無絕讓人養著的,此鶴擅跳鶴舞,懂得聽人號令。
可他今日才知,原來大雲寺裡的養鶴僧,竟是個十歲的小和尚。
……
是夜子時,忽然響起的拍門聲,讓本就睡不安穩的噙霜忽然驚醒:“……誰?!”
外麵傳來仆從的喊聲:“世子讓噙霜姑娘前去侍奉!”
噙霜下意識地抱緊了被子,顫聲應下:“我……我這就起來梳妝打扮!”
“快一些,彆讓世子等久了!”
噙霜連忙從床上起來點燈,匆匆穿衣後坐到梳妝台前,她想要描眉,卻在看到鏡中那張滿是結痂傷痕的臉時,陡然紅了眼眶。
可她不敢耽誤,趕忙描眉敷粉塗上胭脂,但根本蓋不住那些疤痕,反而顯得詭異又可笑。
她要拿這張臉去見那個瘋掉的世子嗎?
這般時辰他忽然要她去侍奉,隻怕是又受了什麼刺激……等著她的還不知是什麼可怕的折磨!
一時間,恐懼、屈辱還有不敢直麵的恨意,讓噙霜徹底崩潰,伏在鏡前哭了起來。
但沒人來安慰她。
那仆從將話帶到後就走了。
她雖隻是個通房,但原本得寵風光時,身邊總有小丫鬟來獻殷勤侍奉,可如今她落得這般境地,那些小丫鬟都不敢再往她這裡湊了,生怕被她牽連。
這院子裡本還住著另外兩個通房,但都死了,一個自儘了,一個被活活打死。
夜裡的小院死一般的寂靜,噙霜漸漸停下哭泣。
不多時,院中的杏樹上被掛上了緞子,噙霜踩上鼓凳。
自儘和被打死,她選擇了前者。
鼓凳被踢開,女子身軀懸空,表情痛苦。
下一刻,忽然有人出現,抱住了她的身體,將她救了下來。
坐在地上的噙霜咳了一陣,滿眼淚水,見得來人,不禁一愣:“……怎麼是你?”
麵前是個中年婦人,仆婦打扮,因長相粗醜之故,被府裡許多人喊作醜婦。
但其有一手好繡技,憑著這個好手藝在明家做了十多年的繡娘。
婦人:“噙霜姑娘真的甘心就這麼死去嗎?”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這模樣……”噙霜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之前還恥笑羞辱過你的樣貌,現下也算是報應吧。”
她從前仗著這張臉得了世子寵愛,便目中無人,然而到了最後,害死她的也是這張臉。
醜婦看不出半分記恨,反而歎氣道:“我的女兒,也如你這般年紀。”
聽得這句語氣溫和慈愛的話,噙霜眼中忽然湧出淚水。
她也有阿娘,但她阿娘死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阿爹賣進明家為奴。
絕望無助與寒冷中,噙霜忽然抱住了麵前唯一能給她一絲溫暖的婦人。
婦人輕拍著她的背。
噙霜哭訴了自己的遭遇。
“可憐的孩子……”婦人輕聲問:“我倒可以給你指一條生路,不知你願不願意去做?”
“我能有什麼生路?”噙霜啞著聲音,喃喃道:“我唯一的生路,恐怕……”
恐怕隻有讓那個令她生不如死的人去死,她才能有生路。
婦人扶著她的肩膀,向她輕輕點頭。
對上那雙眼睛,噙霜頓時大驚,搖頭道:“不,我不敢……”
“不是讓你動手,你不妨先聽我道來。”婦人的聲音帶著無限安撫,讓噙霜慢慢定下心來。
……
一身酒氣的明謹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噙霜剛走進他的臥房內,便被他掐住了脖子。
一通不堪入耳的辱罵後,他將人重重甩到地上,抬手抓起一隻瓷瓶便砸過去。
噙霜驚惶爬著躲開了。
瓷瓶在她身邊碎裂,碎瓷迸濺。
“你竟然敢躲?”明謹在她麵前蹲下身來,抓起她的發髻,另隻手拿起一塊碎瓷,一點點在她臉上試探:“讓我看看罰在哪裡好呢……”
他說著,手一頓,卻是停留在噙霜的眼角處。
他忽然興致勃勃地問:“不如挖你一隻眼睛如何?”
噙霜搖頭掙紮起來:“世子饒命!”
明謹手上猛一用力,將她偏轉的頭拽回來。
“婢子待世子一片真心,害了世子的人不是婢子啊!”噙霜恐懼地閉上眼睛哭著道:“是那常家娘子害了您……您應當找她報仇才對!”
明謹臉色頓沉:“你說什麼?”
“婢子……婢子也是偶然從夫人那裡聽來的!”
明謹緊緊盯著她:“你聽來了什麼?”
“婢子聽夫人說,她已查明了那日馬場上世子的馬之所以突然失控,就是那常歲寧做了手腳!”
明謹眼神寒極。
“怪不得……”他似想通了什麼:“怪不得那匹馬之後能被她降服!”
他早該想到了!
“這賤人……竟害我至此!”
“我必要親手將她千刀萬剮!”
“聽說那賤人失蹤了……我非將她揪出來不可!”
噙霜眼神閃躲了一下。
明謹看在眼中,抓住她的後頸:“怎麼,你知道她的下落?!”
噙霜一時未敢答話。
“你方才說……你聽到我母親說了此事,你是怎麼聽到的?你偷聽到的,對嗎?”明謹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告訴我,那賤人失蹤之事,是不是和我母親有關!”
他不是傻子,昨日明洛突然回來,言語間在試探他是否知道母親的下落。
母親不見了,那賤人也失蹤了,這會是巧合嗎?
“……是,婢子那日偷聽到夫人交待廖嬤嬤雇凶之事……”噙霜顫聲道:“說事成之後,便將那常娘子帶去夫人陪嫁的那座彆院裡!”
明謹:“事成?那常歲寧如今是死是活!”
噙霜哭著搖頭:“婢子隻聽到那些,後來如何便不知了……”
明謹定定地審視著她:“你這賤人,該不會是在騙我,想借此逃過一劫吧?”
“婢子豈敢!”
明謹忽然笑了一下:“是真是假,我一去便知了……”
反正是他母親的地方,他去一趟也無妨。
“但你得陪本世子一起。”他拽著噙霜站起來:“若你敢騙我,若我在那裡見不到那賤人,那我便一刀刀地將你割了喂狗!”
……
明謹也被禁了足,但時至深夜,待居院裡的其他仆從察覺時,他已經走了。
但縱然如此,他原本也是出不去的,明府後門處日夜都有人把守。
隻是在明謹出門的一刻前,那二人便已被醜婦迷昏帶了下去。
很快,明謹順利坐上了馬車,趕車的是他的貼身小廝,從不敢忤逆他半分。
馬車內,在明謹的要求下,噙霜和往常一樣,儘量冷靜地替他煮茶。
趁明謹不備之際,她將一小包藥粉偷偷灑進了茶壺中。
“世子……”
待茶水溫度適宜時,噙霜適才將茶盞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