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回正色應“是”,在前帶路,與常闊同去了府中可供議事的書房。
一同被喊過去的還有常闊信得過的幾名部下,及刺史府上的彭參軍。
……
書房的門緊閉著,隨著談話深入,雲回神色震驚:“……所以,常大將軍隻帶了一萬餘人?”
他下意識地看向常闊身邊站著的常歲寧。
所以,對方在對陣時,那目中無人的囂張言行,是虛張聲勢,是為了讓敵軍相信他們當真有十萬大軍托底?
想通了此一點,再回想起彼時情形,雲回隻覺一陣後怕。
難怪常大將軍未有繼續讓人追上去!
彭參軍也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問:“那餘下的援兵,何時能到?”
“餘下的,不會來了。”常闊平靜道。
彭參軍與雲回卻無法平靜。
“常大將軍此言何意!”
“我當日點兵罷,先帶騎兵與部分前軍離營,但我走後,李逸便改了定下的策略。”常闊道:“我曾派人回壽州大營探信,方才已得‘說法’,李逸對下聲稱,他認為使大軍主力趁機攻去揚州更為妥當,待大軍將揚州收回,再趕來和州,到時與我內外夾擊,一舉剿滅徐氏叛軍。”
彭參軍與雲回俱是震驚到茫然。
這是行得通的嗎?
大盛文字博大精深,為何此刻卻叫人半個字都聽不懂?
這說法,乍一聽似很有些花樣門道,既有聲東擊西,又有內外夾擊……但細細品來的話,便可知此法最精妙之處並不在此,而在於它的異想天開。
四下一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彭參軍眉頭皺得死緊,若說之前聽聞李逸之事,他至多隻是懷疑對方的領兵能力的話,那麼此刻,他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李逸的精神狀態。
揚州乃是徐正業起兵之地,豈是他說收回就能收回的?
好吧,就算!
就算他能收回,但和州又能抵擋幾日?和州一破,整個淮南道都會落入徐正業之手,到時徐正業都打出淮南道了,他們墳頭草都長出來了,誰還能跟他內外夾擊!怎麼夾,跟誰擊!
看出彭參軍與雲回的欲言又止,常闊及時為二人解惑:“放心,他沒瘋,他隻是想讓我與諸位同死在和州而已。”
雲回驚住。
常闊身側有副將“呸”道:“什麼派兵攻打揚州,他若有這膽子,我敢將頭割了搗糞坑裡!依我看,攻打是假,想勾搭徐正業是真!”
常歲寧:“……”話糙理不糙。
這的確是一大隱憂,所以,需儘快解決和州的麻煩,及時將李逸收拾掉。
彭參軍的麵色灰敗下來,他本以為常闊當真率十萬大軍前來,可以驅退徐正業,可現下……
雲回也再度陷入了緊繃不安之中:“徐正業應當很快便能探出虛實,到時便會再攻和州……”
“兵來將擋。”一直未插話的常歲寧此時才開口:“他們有十萬大軍,我們湊一湊也有兩萬——”
雲回看著她:“兩萬對十萬,懸殊還是太大……”
“我說的兩萬,是兩萬精銳。”常歲寧道:“除了這兩萬精銳,我們不是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的兵嗎?”
雲回一時未解。
“和州城有百姓十五萬人,除去老弱婦孺,應有五萬男丁可用。”常歲寧道:“縱再去一萬,仍有四萬,徐正業麾下之師,多是一路強征而來,而今和州為自保,青壯男兒為何不能、又怎知他們不願披甲共同退敵?”
雲回眼神一振,下意識地看向書房外的方向。
此刻刺史府外,仍圍聚著許多不願離去的百姓。
……
經議定後,和州城中連夜頒布了一則臨時的征兵令。
不過一夜一日間,即得兵萬餘。
這個數目與速度皆是少見的,連常闊身邊的副將都在感慨:“和州地靈,多忠義之士。”
得兵之後,便要練兵,時間緊迫,需先教給他們最基本的禦敵與自保之道,常歲寧擬了一則適用當下的練兵章程,經了常闊過目點頭之後,交給了雲回。
城中其他百姓也各有事忙,讀書識字者入刺史府暫領臨時之職,或擬文書,或奔走各處傳達策令,老弱婦孺忙於編織盔甲,城中打開了糧庫與兵械庫,家家戶戶也皆獻出農具銅鐵之物,用以鑄造兵器。
有忙亂也有爭執,現有之物到底有限,尋常老婦注定縫不出堅不可摧的盔甲,但一針一線可聚人心,這一切足以讓這座城的民意變得堅不可摧。
鑄造爐中鐵水日夜沸騰不息,足以灼醒更多人的熱血。
征兵令上未曾強召,但人數還在繼續增長。
第三夜,和州城仍舊燈火通亮不休。
常歲寧被常闊臨時封了個督工之職,一整日都在忙於監修城防之事。
各處輪值做事,夜中也不會停下。
常歲寧坐在城樓最高處暫時歇息,耳邊終日嘈雜,諸事忙亂,有時她需要遠離喧鬨的人群,靜下來細思有無錯漏之處。
夜風寒涼,她靜坐許久,抬頭看夜幕,還隱隱能聽到城樓下工匠們敲敲打打的聲音。
她將思緒暫時放空一瞬,遙望向北方時,忽然想,她此時在和州修補城防,崔璟則在北境修築邊防,二人竟巧合地在做同一件事呢。
不知崔璟有無她這般勤快,連夜趕工?
稍一細思,便覺崔璟比她不得,北地這般季節已經滴水成冰,夜裡更是冷得要命,多半沒辦法趕工,他縱是想與她比個高低,也要問問屋簷下那半人高的冰溜子答不答應。
嗯,那他此時應當已經躺下睡去了。
常歲寧坐得累了,乾脆也往後躺下去,將手臂枕在腦後,繼續思索城中之事。
忽地,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
兩千裡外的北境,崔璟的確未能連夜趕工,但也並未睡下。
他在處理公務,也偶爾透過掛著寒霜的窗靈縫隙,遙遙看向南邊。
這便是常歲寧那個噴嚏的由來了。
……
常歲寧回刺史府時,已進子時。
待回到雲回為她和常闊臨時安排的住處時,隻見有人正站在院外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