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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慶功宴,數汴州官員飲得最為儘興,放眼望去,醉倒了七七八八,仍有人高舉酒杯邀飲。
崔璟適時離席而去。
李獻見狀,也含笑放下了酒杯:“諸位慢飲。”
“崔大都督請留步。”
李獻出了宴廳,喊住了前麵的青年,快行幾步跟上前去。
“方才在席間不便多問,還未來得及問一問崔大都督傷勢……”李獻麵色關切。
崔璟邊步下石階,邊道:“多謝李將軍掛心,崔某已無大礙。”
“如此便好。”李獻跟在崔璟身側,順著這個話題問道:“不知那些刺客究竟什麼來路?受何人指使?”
“如今還在審問。”
李獻點頭:“此事必要徹查清楚。”
他又詢問了些其它,看似關切,實為試探。
崔璟多以寥寥數語答之,並不多言,透露的不多,但也讓人聽不出紕漏。
末了,李獻慶幸道:“崔大都督平安無事便好。”
“此前李某等在洛陽,未得崔大都督消息,心中始終不定,也不敢擅自下令離大軍離開洛陽……”他歎道:“好在寧遠將軍與肖主帥早有應對。”
是將未及時援救汴州的部分原因,歸結到了遲遲未有崔璟的消息之上。
他在席上對汴州刺史官員表達先前未能及時來援的歉意時,也透露過自己的不得已之處,崔璟並不與他辯駁什麼,隻是聽著。
見他不語,李獻也不再多提此事,而是邀請道:“席間不便敘舊,不知崔大都督此時可得空相敘?”
“崔某另有要事,不如改日。”
“哦?不知是何緊要事,可需李某一同前往?”李獻客氣詢問。
“不必。”
李獻眼中笑意不減,聞言便止步,抬手送崔璟。
崔璟與他頷首,帶著元祥幾人離開。
見那青年的背影走遠,李獻麵上的笑意才淡了淡,化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果然還是那幅老樣子,仗著崔氏士族出身,便自認高人一等,那種骨子裡透出的倨傲,實在礙眼至極。
四大士族麼?
李獻再次發出一聲笑音。
他倒要看看,這所謂高高在上的大士族們,究竟還能在這世間橫行風光幾日,而到時沒了身後的家族做支撐,這位崔大都督,又要以何在朝堂之上立足?
此番能活著回來也好,那就先活著吧,最好是活到崔氏覆滅的那一日。
到時,他可要好好看看,對方這一身清高傲骨,究竟是如何一點點被敲碎的。
李獻含笑帶著近隨離開此處,意味不明地道:“走吧,我等雖未打仗,卻也要好好歇息。”
前麵的仗他未來得及參與,但洛陽城中的仗是他的,且有得打。
前方,已走遠的崔璟,正開口問身側今日剛從洛陽趕來的下屬:“可都準備妥當了?”
“回大都督,皆已備妥。”
元祥心生好奇,準備什麼?大都督方才所言“要事”,又是什麼?
……
“多謝將軍指點,時辰不早了,將軍早些歇息吧。”
常歲寧所在的書房中,姚冉合起了手中冊子,對掩口打著嗬欠的常歲寧道。
常歲寧點頭,在姚冉離去後,又看著書房外的夜色,托腮發了會兒呆。
崔璟那廝該不會忘了吧?
按說不應當啊,她這樣一個活生生的鬼魂在他跟前晃悠,他都不會好奇,都不會有話想問的嗎?
如若有個借屍還魂的人在她身邊,她不將對方問倦問哭,都算她仁慈了。
常歲寧又擰眉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讓人去催問崔璟。
他不來是他失信,她倒要看看,堂堂崔家子是不是當真如此不講信用。
喜兒讓人備下了熱水,常歲寧按下此事,去了耳房,剛解下外衣,將頭發散下,便聽門外響起阿稚傳話的聲音,說是崔璟來了,正在院外等候。
常歲寧:“……”
早不來晚不來。
她繼續脫衣袍:“讓他等著。”
阿稚剛應了聲“是”,常歲寧又將衣袍穿了上去:“算了,我去見他。”
春夜雨寒,他的傷勢尚未真正痊愈,據說是當真在冰湖裡泡了一遭的,她犯不上為區區小事去莫名其妙折騰人。
常歲寧重新係好衣袍,拿起披風,未有坐下重新梳頭束發,隻拿起緞帶,邊走邊將一頭散亂青絲隨意係在身後。
等在院門外的崔璟見她走來,眉間現出一絲笑意,道:“走吧。”
常歲寧問:“去哪裡?”
“去了便知道了。”
常歲寧輕“嘁”了一聲,邊走邊道:“從前怎不知曉崔大都督這般擅長賣關子。”
崔璟一笑,未有解釋。
常歲寧跟著他,一路出了刺史府,策馬夜行,在城中一處彆院中前下馬。
常歲寧走進那彆院,打量四下:“這裡是?”
“族中的一處彆院。”
常歲寧:“……”
隨隨便便在汴州城中一處沒什麼人居住的彆院,竟也這般雅致非常,一路所見石燈布景,奇花異草無數,清雅之下處處奢靡。
待入了廳堂,所見便更不必贅述了。
常歲寧立在堂內,看著堂中掛著的前朝名家書畫,不禁在心中歎氣,真乃好一個歹毒的極端富貴,不愧是寒門心中萬惡的四大士族之首啊。
此際,一名玄策軍從外麵跟進來,手中捧著一隻頗有分量的長匣,放到了常歲寧身側的小幾之上。
那名玄策軍退了出去,見崔璟示意自己打開那長匣,常歲寧下意識地問:“送我的?”
崔璟搖頭:“不是。”
常歲寧:“……”
見她神情,崔璟笑道:“可先打開看看。”
常歲寧也未多言,抬手將那長匣打開,猝不及防見得其內之物,一時怔然。
“不是送。”
青年認真的聲音響起:“是歸還給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