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她才配與他並肩(1 / 2)

長安好 非10 8432 字 8個月前

“錄兒來了。”那男人轉過身來,是一張年過四十仍存清俊之氣,而無鬆垮老態的臉龐。

李錄肖父,尤其是二人的眉眼,頗有神似之處。

此人便是李錄的父親,榮王李隱。

榮王在銀杏樹下的石桌旁坐下,抬手拎起茶壺,自行往茶盞裡注茶,茶音潺潺,茶霧嫋嫋,倒茶之人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李錄會意上前,施禮後與父親對坐。

榮王不急不緩地斟了兩盞茶之後,將茶壺放下,含笑把其中一盞推向李錄。

“多謝父王。”李錄將茶盞托起。

父子之間,本該由子為父倒茶,但父親從來不在意這些瑣碎細節。

他在京師多年,去年才得以回到益州,回到父母身邊,但雖分隔許久,父親卻好似並無太多變化。

幼時,他時常覺得他的父王不像宗室王爺,而像是一名灑脫自在,不在意繁文縟節,不問世俗的俠客。

連他都這般認為了,其他人自然更是如此。

李錄飲了兩口茶,開口道:“父親,洛陽與滎陽士族皆已流散而去,崔璟遭崔氏除族,如今……”

“這些我已知曉,便不必細說了。”榮王溫聲打斷兒子的話,道:“不如說一說那個寧遠將軍吧。”

常家這位女郎的名字,他之前便不陌生。

但論起不得不開始正視此人,則是因為那一樁接著一樁使其名聲大噪的事跡。而那些事跡的出現,多半以打亂他的計劃為前提。

這樣突然橫空出世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女郎……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會讓人生出探究的興趣。

李錄應了聲“是”。

那些廣為人知的事跡已不必多言,於是他從去年於京師與常歲寧初遇時說起。

大雲寺中,少女搏神象。

大雲寺後山河邊,二人第一次交談。

國子監擊鞠,登泰樓作畫。芙蓉園馬場中,降馭先太子殿下留下的戰馬……

他於芙蓉花宴之上求娶,對方相拒……

再到,常歲安蒙冤入獄,對方拒絕了他合作救人的提議……反而於文廟祭孔大典之上,設法逼迫帝王妥協退讓。

再到最後……

她佯裝考慮答應他的提親,於船上突然挾持他墜入水中,最終帶走了樊偶,以淮南王之死的真相作為威脅,讓他彼時不得對常闊下手。

“照此說來,這個小姑娘,似乎總能於死局之中,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破開生機……”榮王放下手中的半盞茶,眼中有些思索之色:“且能降馭‘阿效’的戰馬,的確很不簡單。”

“從其作風性情來看,她當初揚言於七十三日內殺徐正業,並非大話,也並非在賭,而是……她篤信自己可以做到。”榮王眉心微動:“可是……”

他說話間,一枚青色的銀杏葉自上方飄下,尚未來得及落到茶盞中,即被他抬袖輕揮去。

他自幼習武,覺察力與反應之快,皆非常人可比。

那枚銀杏葉飛落在李錄腳下。

榮王的思緒未被打斷,接著說道:“可是她在去年之前,從未上過戰場……何來如此底氣,竟篤信一定能殺得了徐正業?”

如坊間傳言那般,天生將才嗎?

他也見過這樣的奇才,這樣在旁人看來甚是狂妄的底氣——他的侄女李尚。

可是,阿尚且是憑借十餘年的勤奮與堅韌,一點點累積而來,絕非一蹴而就。

一往無前的底氣,隻能是過往戰無不勝的經驗累積出來的。

所以,這個常家女郎,非但不簡單,且還頗為蹊蹺。

總而言之:“如此奇人,這世間百年罕見其一……”

榮王有些遺憾地道:“她本該嫁入我們榮王府,與天下大勢同行,隻可惜……”

“父王。”察覺到父親的殺意,李錄立時道:“此前是兒子行事欠妥,逼迫太甚,才激起了常娘子的不滿,以致未能順利說服常家……”

“常娘子隻是不滿於兒子的行事作風,不喜被人脅迫,而絕非有意與榮王府為敵。”他道:“所以,請父王再給常家一次機會。”

榮王往茶盞中又注入新茶,似在思量。

李錄接著說道:“這些年來,可用之藩將,幾乎被明後屠儘……正因如此,父王此前才多番交待兒子拉攏常闊。而今看來,常家非但常闊一人可用,更有常娘子在,常闊之子常歲安也有成才之相……故兒子認為,常家是值得父王再多一些耐心的。”

榮王不置可否,慢慢飲茶。

“再有,去年常歲安險被冤殺之事,已成為常家與明後之間不可能消解的隔閡。君疑臣棄臣,臣心已寒,常家不可能沒有二心,也必然在觀望後路……”

“日後,待大勢再明朗一些,父王若能再給予些許示好,必能使常家歸心。”

李錄之所以這般篤定,是因為他斷定來日大勢之下,常家注定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歸順他們李氏正統,難道要造反自立為王嗎?

當下時局,仍是他們李氏江山,毫無根基的外姓想要造反,師出無名,不過癡人說夢,自取滅亡而已。

徐正業事敗,至多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被打亂,而並不足以影響全局。

這江山注定是他們榮王府的,而她……也注定是他的。

他此一生,內心渴望摘取的,皆是最高處之物。那些是這普天之下最好用,最能賦予人無上榮光的東西。

她走得越高,越是顯露出不同於尋常女子的出色,他便越是想要得到……此般心意,在那封婚書被她射還之際即已紮根,而今一日更勝過一日。

她總能給這世間、給他新的意外,每一次當他再次對她刮目相看時,總會發現,昨日竟還是太過輕看她了。

而這樣的女子,正該與他並肩,才配與他並肩。

所以,此時他絕不會讓父王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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