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刻那些人關著門正對著饕餮盛宴大快朵頤,門外之人饞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也有人覺得還有機會,透露了一個小道消息:“……我有位朋友,他家中三叔在外養著的外室的繼母的一位表侄,在刺史府前衙做事……”
聽著的人還未來得及消化這段離奇的關係,便被接下來的話深深吸引:“據此衙差說,常刺史搜集藏書,是要用於江都府學之中的!咱們隻要考入府學,便還有機會習得那些藏書的抄本!”
他們大多是寒門出身,讀書是唯一的出路,而讀書對尋常人家而言花費巨大,大多是舉全家之力托舉一人,他們肩上承擔著的希冀,不可謂不重。
而如今正處在士族衰微的交替關口,前方天門大開,隻待他們翻身一躍……因而他們無不時刻警惕振奮著,不願錯失任何一個有希望爭先的機會。
此小道消息也飛快傳開,許多學子開始翻起了往年府學招生的考題,如盤核桃般,打算先盤它個油光水滑。
一輛桐油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駛著,經過長街短巷,書鋪學堂,一路聞得商販叫賣,街口爭執,工匠砌牆,勞役鋪路聲,車馬借道聲,學子讀書聲……
這些聲音混雜交替著,經夏日的暑氣蒸騰著,借著午後夏風,拔地衝天而起,在江都城上方擰成了一股無形的複蘇之氣。
那輛馬車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停下,見到由車內走下來的人,把守在大門外的禁軍這次順利認出了來人,連忙行禮。
不必經通傳,常歲寧帶著人負手走了進去。
聽得常歲寧來此,潘公公便覺腹肉隱隱作痛,同杯弓蛇影很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好在今日這尊大佛不是來搶東西的,反倒是來送東西的。
常歲寧帶來了那株並蒂蓮,曆來各地發現祥瑞,總是要上報於朝廷與天子的,常歲寧也很自覺,橫豎她也用完了,留著亦是無用。
至於送回京師時會不會已經枯萎了,那便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且祥瑞這種東西,枯萎了也還是祥瑞,不影響其法力的。
見罷潘公公,常歲寧去了眾人抄書之處,但未曾打攪,隻悄悄看了看,見得秩序井然,不多時,便放心地帶人離開了。
……
各路消息傳出江都,是需要時間的。在數千裡外的北境,最為人所熱議的,且是常歲寧被封作江都刺史之事。而隱隱為有心之人耳聞的最新消息,尚是江都富商捐銀之舉。
這一日,西山日落之際,有自江都而來的書信,送到了玄策軍大營中。
營中負責收發信函的士兵,見其中有給崔大都督的信,因此不敢怠慢,在去往崔璟營中的路上,恰遇到了剛結束了巡邏的常歲安。
見常歲安與人交接罷巡邏事宜,那士兵才上前去,笑著取出一封信:“常郎君,這裡有您的信!剛送到營中來的!”
他言辭間待常歲安十分客氣,或者說,整座軍營裡的人待常歲安都很客氣。
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人情世故,玄策軍軍紀森嚴,雖不至於因此給常歲安什麼值得一提的特權,但私下態度如何,便不屬於軍紀管轄之內了。
玄策軍中固然也不乏權貴或武將世家出身的子弟,但在眾人眼中,常家郎君卻是最特彆的那一個——
畢竟其父常闊出身玄策軍,曾自先太子殿下手中接任過玄策軍上將軍之職,雖說後來被奪了職,但常闊這個名字在玄策軍中仍是有威望在的。
因常闊如今被封為忠勇侯,營中私下便有人笑稱常歲安一句“忠勇侯世子”。
但相較而言,這重父與子的關係尚且隻是次要的,真正讓常歲安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一騎絕塵的,還當數大都督求而不得的大舅哥】此一重令人望塵莫及的身份壓製。
對此,常歲安的心卻異常之虛,要知道,當初芙蓉花宴大都督求娶寧寧……那隻是做戲而已!
可大家偏偏都當真了,大都督那些心腹武將私下常因此對他獻殷勤,讓他很是手足無措。
好在大都督並不介意這些流言蜚語,並讓他也不必放在心上,隨那些人去即可,不必理會。
常歲安因此才釋然一些。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將這封來自江都的書信拆開,信是李潼所寫,其上細說了江都之事,大多圍繞著常歲寧與刺史府,也提到了一些倭寇之事。
常歲安拿著信,便往崔璟的營帳而去,他阿爹和妹妹與崔大都督皆為至交,大家都不是外人。且崔大都督也在關注著江都的近況與戰況,江都來信,他應與崔大都督共享。
當常歲安來到崔璟帳外,等候通傳時,恰見得方才那送信的士兵從崔璟帳中出來。
同那士兵打了招呼後,常歲安走進崔璟帳內,行禮罷,不由詢問道:“崔大都督,您也收到了自江都送來的書信嗎?”
盤坐於幾案後的崔璟手中正拿著那封來信,點了頭。
常歲安剛想著問一問是不是他阿爹來信,或是元祥來信,隻聽那青年拿少有的清和溫潤的嗓音主動說道:“是常娘子回信。”
常歲安有些意外,妹妹都沒給他回信!
而轉念看了看自己手裡的信,常歲安旋即又釋然了,信既是一起送來的,妹妹必然是知曉李潼阿姊給他寫信了,妹妹如今公務繁忙,未有重複給他來信,倒也可以理解。
無妨,那就先讀他手裡的好了。
常歲安心態良好,將李潼的來信讀來給崔璟聽,略過了李潼寫給自己的問候之言。
事關她與江都,崔璟聽得很認真。
常歲安將信讀完,收起,而後笑著看向崔璟。
“可還有其它事?”崔璟問。
常歲安一愣:“?”
他看向青年始終拿在手中的信——所以,擁有旺盛分享欲的隻有他自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