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觀臨:“……”
都說了在其位謀其政!
又聽那少女緊接著說道:“由此可見,我做事做人很是可以。”
駱觀臨猝不及防之下被閃了一下:“?”
怎麼就能誇到自己身上去的?
“先生,我此前沒說大話吧。”常歲寧笑著道:“與先生初見時,我便與先生說過,我的優點很多的,我不單擅長殺人,在其它方麵也稱得上天賦異稟——先生如今相信了吧?”
駱觀臨嗤笑道:“……常刺史最大的優點便是從不謙虛。”
常歲寧輕點頭:“天賦異稟,很難謙虛。”
駱觀臨還欲再嗆她兩句,隻聽她已接著說起正事:“既如此,那便依先生所言,由先生先將人哄來……不,是請來江都做客,到時我定好生招待。”
看著麵前少女好客的笑臉,聽得這好生招待四字,駱觀臨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且不是鴻門宴三字,而是……全麻宴。
——全是麻袋的那種有來無回宴!
此一刻,駱觀臨心底驀地生出幾分悔意,但轉念一想舊友們此刻朝不保夕的處境,又覺得相比之下,被常歲寧裝進麻袋裡,也沒什麼不好的……
隻是心底還是不免生出幾分充當人販子的微妙感受。
這種感受因為常歲寧接下來的話,而變得更為強烈——
敲定此事後,常歲寧又說起被糾錯塗改的藏書抄本,說明日還會有一些送回來,到時讓他先挑,大可多挑幾冊。
駱觀臨沉默不語,腦海中浮現八字——賣友求書,多賣多得。
常歲寧坐回自己的位置後,又隨口感歎道:“……先生願意將這些舊友引薦於我,而非徐正業,可見先生待我之心,已遠勝過昔日待徐正業。”
駱觀臨很是看不得她這幅自得的模樣,不冷不熱地道:“也向徐正業引薦過,隻是彼時前去投奔徐正業者甚多,他未有十分放在心上罷了。”
常歲寧“噢”了一聲,卻也沒有自作多情的尷尬與羞愧,而是道:“可見徐正業並非伯樂,他們與徐正業注定無緣,唯有與我才是天定的緣分,正如我與先生這般。”
駱觀臨:“……刺史大人這張嘴還真是應對自如,從不令自己陷入被動之地。”
常歲寧一笑:“先生慧眼,很擅長發現我的優點。”
駱觀臨嗤笑兩聲,不再與她做口舌之爭,但心中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滿嘴誑語的少年女郎,城府遠比表麵看來要深。
她從不對他有半分厲色,無論他言辭如何刻薄,她都總能以玩笑化解,避免與他爭執的同時,又不會讓話題偏離她的掌控……起初他尚且不以為意,但隨著相處久了,卻不免逐漸意識到,單是此一點,便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得到的。
在他麵前,她簡直像是個沒有半點脾氣的人。
可事實果真如此嗎?
他並非沒見過她提刀的模樣,甚至徐正業的頭顱就是她親自斬下的。
她絕不是個真正意義上好脾氣的人,但她卻能做到長久地維持住這幅好脾氣的麵孔與心態,時常叫人根本分不清真假……這份自如的掌控力,便是當初的徐正業也做不到,說是他平生僅見亦不為過。
他時常覺得她根本不像是一個十七歲的女郎。
若說經曆造就不出這樣的她,那麼便隻能用天生奇才來解釋了。
這些時日所見,駱觀臨已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位罕見的少年奇才。
她來江都,不是任性胡鬨,一時起意,她是在認真紮實地做事,雖然她的舉措往往帶有濃重的個人色彩,卻又皆能如她所言——她無愧江都。
也是因此,他才會下定決心舉薦那些亟需安身之處的舊友。
無論如何,至少他當真從此時的江都身上看到了安定的希望,哪怕它甚至正在被倭寇覬覦著。
如今大盛渾身上下哪一處,又是不被虎狼覬覦著的呢?
至少江都有她和常大將軍願以性命鎮守。
想著這些,駱觀臨也沒了同常歲寧繼續嗆聲的心思,他主動問起正事實務,提到正在修建的學館時,又說到了對沈三貓此人的不放心。
常歲寧卻篤定地道:“先生放心,建個學館而已,沈三貓定能辦得好此事。”
又道:“況且,他是最能替我省銀子的。”
見她用人之心甚堅,駱觀臨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聽她說到省銀子,免不了要問一句:“……大人果真有足夠的銀錢建成這座學館?”
常歲寧:“眼下是先拿我阿爹的家底墊用著的,若將我阿爹的養老銀子掏空,應當差不多夠用。”
聽得這傾家蕩產之言,駱觀臨沉默下來,畢竟他沒錢幫忙。
他隻能道:“照刺史這般行事,後續要用錢的地方隻多不少,還當早做些打算。”
常歲寧認可地點頭,她是怪敗家的。
開源之事她已有打算,但前期也還須本錢去撬動,老常的養老銀子她也得想法子補回去才行……
窮到家的常歲寧想了想,覺得是時候給孟列寫一封信了。
雖然她拿不準孟列此刻的心思,但設法將她之前在登泰樓的“私房錢”拿回一半,應當還是行得通的。
當晚,常歲寧寫了一封簡短的信,讓人送回京師,與那封信一同被送回去的,還有那半枚舊日令牌——讓人送出去的那一刻,常歲寧在想,這麼多年了,另一半令牌,倒不知孟列還有沒有留著了。不過他記性好,定然是能夠認得出來的。
但常歲寧沒想到的是,在得到孟列的回音之前,突然有人送了一筆錢到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