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闊被帶到船上時,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三清祖師在上……怎麼傷成了這幅模樣!”
見到渾身是傷,生死不知的常闊,這些時日在船上吃橘子吃的臉都黃了的無絕,此刻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回來,心慌不已地道:“快,船上都有什麼藥,都快快給他用上!”
話音剛落下片刻,隻見又被撈上來一個,這個要好上很多,好歹是有意識的——
阿點肩上,背上,手臂上都受了傷,但他頭一件事便是撲到常闊身邊,哭著喊:“常叔,您彆死!”
他都沒跟上呢,到時誰來背常叔!
“放心,你常叔他暫時還沒死呢。隻是他這個人一貫好麵子,你這麼個哭法兒,萬一叫他覺得不死一遭實在下不來台,可如何是好?”無絕安撫道。
阿點哭聲一抽,再不敢讓自己有半顆眼淚掉出來。
無絕讓人先給阿點止血,自己則快步出了船艙,去看海麵上的情形。
唐醒已指揮船隻,圍上前去接應入水搏殺倭兵的常歲寧與元祥等人。
他們一路上且走且反殺擋路的倭兵,船隻,兵服,軍械,都是搶來的。饒是百般小心行路,也仍是幾經生死凶險,才總算得以於今日逆風趕回。
唐醒看向前方激烈廝殺的兩軍,雖仍隔著一段距離,仍能聽得到震耳欲聾的慘烈拚殺聲。
此刻的戰況中,倭軍明顯居於上風,而盛軍則是被動防禦的一方。
戰船號角齊鳴,火箭飛射,殘肢血霧橫飛,不斷有士兵慘叫著掉入海中。
一向好戰嗜殺的吉見扶,率一支船隊攻打頭陣,於兩軍近戰之際,他提著一名親手斬下的盛軍頭顱,臉上掛著猙獰的笑,拿語調生硬的盛語,高聲喊道:“常闊已死,願意降服我倭國者,可以不死!”
他們攻破此處已是必然,大盛土地如此廣闊,來日需要有大量盛奴的存在,來為他們倭國效力!
隨著吉見扶此言,四下的倭軍皆在高呼著“常闊已死”的“事實”。
“我大盛泱泱大國,豈有道理降於卑劣小族!”
金副將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震聲高呼道:“倭人卑劣至極,常大將軍為顧全大局,為換回俘兵,為安軍心,為全大盛尊嚴,明知有詐,仍不懼應戰!”
“當下常大將軍屍骨未寒,我等若逃,若降,便枉為人也!”
金副將顯然已經信了倭兵口中的常闊已死之言,這般局麵下,由不得他不信。
常闊的死訊很快蔓延傳遞,四下無不悲憤至極。
“眾將士們,隨我為常大將軍報仇雪恨!”
“今日我等縱然粉身碎骨,也要死守此處!活下來的將士們,可候主帥歸來!”
常闊臨去前的那句“三日之內,主帥必能趕回”,回響在每個將士心頭。
盛軍士氣激憤,一時間無人肯降。
然而倭軍的氣焰卻更為囂張,許多倭兵也已信了常闊已死的高呼,至此,壓在他們心頭的那座大山徹底被移去。
在他們眼中,出身玄策軍,曾為盛太子左膀右臂的常闊才是此戰最大的威脅。
至於那個虛名大於本領的主帥,莫說此刻她根本不敢出麵,即便她敢現身,也根本不足為懼!同樣要被他們殺了祭旗!
因而,在許多倭軍將領眼中,常闊是蠢笨不堪的,明知答應比試與送死無異,卻還要為了所謂信義尊嚴出麵,保全了尊嚴和士氣又如何?他一死,盛軍便如無頭蒼蠅……難道他真指望他那乳臭未乾的女兒來支撐大局嗎?
當下,常闊已死,大患已除,便真正是他們大舉攻入大盛之時了!
吉見扶當眾宣稱,要以盛軍首級記軍功,每取一名盛軍頭顱,待攻入江都後,便可拿來換十兩黃金,及一名大盛奴仆。
若能斬殺盛軍將領,獎賞則翻百倍,另賜房屋良田。
言辭間,儼然已然將江都視作了囊中之物,並在商議著要如何瓜分了。
那些倭軍聽得這些獎賞,眼睛都在放光,口中肆無忌憚地叫囂著。
吉見扶帶領著一隊親兵,殺上了盛軍的一艘戰船。
金副將帶人竭力抵擋著,卻仍然眼睜睜地看著吉見扶殺了守旗的士兵,跨上了最高處的旗台,揮刀砍向那筆直的旗杆,口中猖獗地奚落道:“常闊已死,這無用的常家軍旗也該一並消失了!”
他手中倭刀高高揚起,攔腰砍在旗杆之上。
然而那堅固的旗杆倒下之前,他卻更先一步從旗台上方跌落了下去。
在吉見扶落刀之際,一支破空飛來的弩箭,忽然刺穿了他的左肩。
下一刻,一道自側方出現的黑影,身形如風,踩著船欄,縱身躍到旗台上方,抬手握住了即將從中折斷倒下的軍旗。
那道自側方忽然出現的身影,身穿黑袍,未著盔甲與首鎧,因此那張年少而如新雨海棠般穠麗的麵龐,便更為清晰地出現在了周圍人等的視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