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雅,大雅啊(2 / 2)

長安好 非10 8832 字 8個月前

“不曾想竟會在這裡遇到常刺史!”虞副將甚覺驚喜之餘,從懷中掏出兩封信箋:“如此正好,便不必勞煩魏侍郎從中轉交了!”

常歲寧接過,從信封上的親啟字樣就能辨出這兩封信分彆來自何人——

“辛苦虞將軍了。”

常歲寧道了謝,尋了隻小馬紮,在醫士們用來煮沸水處理傷口的火爐前坐下,烤暖了手,先拆了崔璟的那封信。

——阿兄那封更為厚實,想來絮叨居多,若想看正事相關,理應先拆崔令安的。

但崔令安這封信上提及的正事也不算太多,末了,竟還讓她安心“冬眠”?

看著那“冬眠”二字,常歲寧露出笑意,隻覺渾身都暖騰騰的。

前方,何武虎山賊舊習大爆發,已帶著下屬將叛軍留下的兵器馬匹“搜刮一空”。

元祥和長吉都去幫忙搬抬叛軍屍體,清理道路,二人腿腳乾活之際,嘴巴也未閒著,而在今次這場言語交鋒中,長吉顯然落了下風,以至於惱羞成怒,就差揮拳頭了:“……崔元祥,你休要欺人太甚,真將我惹急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元祥滿眼挑釁:“那你自己將這些屍體搬完,紮一個時辰馬步,將這兩座山上的積雪統統啃個乾淨,再去林中抓百十隻野兔回來烤了給我吃——我看你做不做得出來!”

麵對如此智障發言,長吉氣得嘴唇顫了顫,徹底一敗塗地。

他怎麼也未曾想到,崔元祥打仗這麼忙,竟還有空閒淬煉嘴上功夫!

這廂,常歲寧剛要打開阿兄的信時,唐醒走了過來,道:“大人,那洪郴尚有一口氣在,不知要如何處置?”

“既沒死,暫時便彆讓他死了。”

唐醒應下。

因治傷和眾人取暖都需要熱水,四下燒起了更多的火爐與柴堆,這些取暖之物大都是使臣們的車馬上所攜帶著的。

炭火和柴禾燃燒間發出劈啪輕響,偶爾迸濺幾顆赤色火星,常歲寧對著爐子總算看完了阿兄的來信。

正要將信紙收起時,有人遞了隻空茶盞到她麵前。

常歲寧接過的同時抬頭看去,隻見是魏叔易。

他換了乾淨的披風,發冠看起來也重新整理過了,一如他的心情。

他在常歲寧對麵坐下,拎起爐上茶壺,為常歲寧倒了盞熱水,也為自己倒了一盞。

他看起來恢複了往日的從容自如:“方才驚魂未定,還未向常刺史道謝。”

常歲寧並不在意這些,捧著熱熱的茶盞,道:“我正想去尋魏侍郎——”

魏叔易隔著火爐看她,見她麵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幾分暖意,心中恐懼又淡了幾分,想著,怎麼瞧也隻是個世間之人……

人之所以懼怕鬼,難道不是因為鬼相可怖,而又時有挖心飲血害人性命之舉嗎?

可她既不可怖,又不曾挖心飲血……應當不曾吧?

魏叔易緊握著茶盞,強行告訴自己——不曾,不會,不可能。

“……魏侍郎?”

魏叔易猛地回神,輕咳一聲,佯裝鎮定道:“方才未能聽清常刺史說了什麼。”

常歲寧便重複一遍:“我想帶走洪郴,想請魏侍郎請個方便。”

魏叔易點頭:“自無不可。”

他未有問她將人帶走是何用途,想來大致是用來審問,但片刻後,他到底是低聲問了句:“常刺史何故放走康家八郎?”

常歲寧有些稀奇地看向他——怕成這樣,還能有這份心眼子,不愧是他。

“我覺得他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魏叔易聽常歲寧這樣說,心中大致有了數,很配合地道:“如此,我便隻作不知此事,讓他們也不再多做探究。”

他口中的他們,自是指眾官員和那些禁軍。

“多謝了。”常歲寧點頭,低頭喝了口熱水。

魏叔易一怔,下意識地問:“這水,這壺,乾淨嗎?”

常歲寧抬眼看他:“不乾淨?那你倒給我作甚?”

魏叔易:“……自是讓你暖手用的。”

他怎會倒這樣的水給她喝?至少也要洗一遍茶盞,給她泡一壺茶吧?

“你給人暖手,竟特意用這樣貴重的茶盞?”

向來以講究著稱的魏侍郎“慚愧”道:“……我車內並無不貴重的茶盞。”

“……”常歲寧默然一瞬,也是,他可是就連微服之際,車內也要備著她送段真宜那珍品茶甌的人。

“乾淨的。”她隻有道:“我看著他們燒的。”

說著,又喝了兩口。

行軍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水燒開了無毒即可。

魏叔易看著她喝,卻遲遲下不了口,神思也逐漸有些發散。

直到常歲寧問他:“可是有話想問我?”

想到那隻被他丟在雪地裡的平安符,她道:“想問便問吧,我可以如實答你。”

他想問的,必然也是段真宜想問的,事到如今,她也可以給段真宜一個答案了。

魏叔易心中微提,片刻,才微微搖頭:“暫時沒有。”

他想,此時此景,不是最好的時機。

等去了東羅吧,待將出使之事辦完,他再試著問一問。

或者說,在這難能可貴的重逢之際,他私心裡,還不願將“她”是“他”的這個秘密戳破。

此一刻,仍當她就是她,他便在這自欺欺人中,多停留片刻也好。

魏叔易無聲垂眸,飲了口杯中水。

他大約此生都不曾喝過這樣的粗糙白水,水質很澀,但入喉之後,口中竟意外有一絲回甘。

這甘澀之感,也正如他此時心境。

他一反常態,沒有像以往那樣喋喋不休,隻是靜坐烤火喝水,他希望就這樣多坐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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