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瓊敏銳的察覺出他話中的質疑, 她並沒有急於解釋,把遲清恩寫了一半的考卷壓在書冊下,搖著羅扇漫步走出案桌。
“她心高氣傲, 遇上我時說話不饒人,我自然要嗆回去,不過她人不壞, 隻要語氣好些,我態度便好一些。”
人都有好奇八卦之心, 不知何時盛京城裡開始傳起江晚玉、瑞王和她之間的‘三角戀情’, 每件事講得有鼻子有眼,若非她就是主人公之一,定然信上八分。
瑞王乃是皇室尊貴, 那些人不敢胡亂編造揣測, 便將目光落在了她和江晚玉身上,時常拿著她們兩人從頭發絲到腳尖,自脾性至家世對比。
江晚玉對於所謂的競比之事不屑一顧,矛盾初現時隻是拌拌嘴罷了,但她自幼心高氣傲, 聽得多了總會在心底留下痕跡,心中不滿。
她刻意針對, 謝明瓊也不願吃虧, 兩人針芒相對,一見麵火藥味極濃,就連參加茶席宴會, 主人家會下意識把她們隔開。
不過前世她早已和江晚玉和解,自不會再幼稚發生矛盾,如此一來不免會引起遲清恩的懷疑。
謝明瓊在窗邊的小茶幾落座, 素手執壺斟茶,直白道,“你我之事一直在外頭傳著,我爹娘聽得多了,心裡自然不舒服。”
“他們不放心你這個人。”
茶水才倒了一半,茶壺便被另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接過去。
青年在對麵坐下,桃花眼一瞬不眨,“我這個人?”
謝明瓊不置可否輕哼了一聲。
他自己在外人眼裡是什麼德行,難道還不清楚麼。
遲清恩當然清楚,但聽她輕輕一哼,又追問道,“你呢?你眼中我是何等模樣?”
謝明瓊聞言不由得瞥他一眼,這人又想借機套話。
遲清恩唇角微勾,將斟了七分滿的茶杯推過去,舉止間門毫不遮掩的討巧。
謝明瓊沒動那盞茶,垂眼看了半晌,唇角微動,“你不是個好人。”
遲清恩以手支頤,“我以為阿皎會說得個更詳細具體一點。”
“那你眼中,誰是好人?”
木窗大開著,一股清風攜著淡淡花草香湧入書房,輕柔拂過耳畔,房柱兩側勾掛的紗帳微微搖曳。
女子鬢間門的玉蘭步搖輕輕蕩起一絲漣漪,白玉蘭流蘇玉墜勾起了一根細軟碎發,她渾然未察,微微垂首喝了一小口溫涼的花茶。
“世上沒有純粹的好人,也沒有純粹的壞人。”謝明瓊語氣淡淡。
“我兄長是個好人,因在我眼中他是守衛城池邊關的將軍,但在敵國眼裡他就是礙眼至極的劊子手,痛恨到欲殺之而後快。”
細膩的瓷白指腹摩挲著杯壁,謝明瓊放下杯盞,“一切隻是立場與利益不同。”
“你也一樣。”
遲清恩抓住了重點,恍然,“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瑞王與清檀公主身份尊貴,阿皎是想將我拉扯到他們兄妹身邊,借個光。”
“瑞王對我另眼相待,自然便能改變旁人對我的印象。”
他眼底漾出淺淺笑意,“阿皎真是貼心。”
雖然這與遲清恩所想的方式並不一樣,可他心底依然是抹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如今的阿皎每一步都在為他考量,他們正走向彼此,這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
遲清恩唇角翹起,方才的不快一掃而空,拎起茶壺重新倒好一杯茶水,謝明瓊偏過頭,“不喝了。”
其實他自己已經與瑞王走近,遠離了順親王,但她一提起瑞王,遲清恩就有些執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免得他那腦筋又拐到死角裡去。
謝明瓊這番彆扭的解釋到底是起了一點作用,遲清恩在她書房便認真刻苦寫卷子,不再糊弄,出入瑞王府也沒在刻意躲避著。
平南侯府那桀驁不馴的庶子竟與瑞王交好的聲音漸漸傳散開。
自謝夫人入宮相陪後,謝明瓊白日前往國子監上課,回府後便督促弟弟功課,眨眼之間門皇後臨產之日在即,謝大公子也帶著妻兒踏回了盛京。
平南侯府這邊,病榻養腿傷的遲良晉臉色陰沉,院裡婢女小廝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觸了黴頭被拖下去打個半死。
而平南侯有意要找遲清恩問清楚,可他頂著朦朧晨曦離開,乘著濃夜月色而歸,完全堵截不到身影。
*
夜空黑沉,繁點星光都被烏雲遮擋不見一絲光亮,清冷的皎月也消無聲息隱匿在雲層之後。
遲清恩熟練的翻進院牆,從牆頭輕盈一躍跳下,邁著長腿踩著腳下的泥土,朝沉寂的主廂走去,走到庭院中央忽而頓住了腳步。
他輕輕掀了下眼皮,那雙瀲灩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廂房,危險眯起。
遲清恩雙手負於身後,嗓音裡那濃濃的譏諷在死寂夜色中格外清晰,“世子半夜還停留至此,難不成是喜歡我這院子?”
半晌,黑暗的主廂裡搖搖晃晃亮起一盞燈火。
房門吱呀一聲被從內打開,小廝提著燈籠走出來,侯府侍衛將輪椅上的遲良晉抬出來。
夜色茫茫,青年遠遠的站在庭院中,遲良晉隻能借著提燈看見他修長的身影輪廓。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遲良晉卻覺得被馬蹄重重踩踏過得腿骨又開始刺痛。
他在國子監交好的世家子弟們平日裡稱兄道弟,如今自己傷了腿在家中養傷,親自探望的隻有可憐幾個,而遲清恩不但腿腳好好的,還得了瑞王青眼。
憑什麼他這般可憐倒黴,遲清恩卻得意洋洋。
遲良晉陰暗的心思翻湧著,滿眼陰鷙的冷笑,“你倒是有本事,低賤的東西,莫不是想借瑞王的勢頭在侯府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