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戾無情的帝王,不會讓太子輕易解脫。
太子來不及收起驚恐,帝王手中那把劍便已刺來。
夜無淵,親手賜死了太子。
“……”沒有一句台詞,吳修明的嘴唇隻來得及動了動,便跪在了血泊中。
一生都在惶惶不安中度過的太子,最終,倒在了他最懼最怕也無比崇拜的父皇劍下。
此時,天真的公主早已嚇得縮瑟成一團。
沾滿眼淚的臉龐,布滿恐慌後悔悸怕。
而渾身沾染鮮血的帝王此刻回頭,無情冰冷的目光睨向高台上,正穩穩坐在後位上的皇後。
皇後麵無表情,“陛下這是什麼眼神?這是在怪臣妾嗎?”
“是你……教朕的兒子弑父篡位。”夜無淵看著她,目光幽沉。
“嗬。”皇後輕笑,“陛下說錯了,教太子弑父篡位的不是臣妾,而是陛下。是陛下逼他們,逼臣妾,逼所有人。”
“姬璿!”他用最深惡痛絕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
出口的話,字字滴血誅心。
“你就這麼賤麼。因為朕不碰你,便怨毒生恨……好,好的很,朕今天就滿足你——”
帝王粗暴地將後位上的皇後扯下來。
渾身僵硬地永寧公主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她已經後悔了,極度的後悔。
一地一地,那麼多的血,她不能讓父皇再殺了母後……
沈鬱抱著阮瞳,一腳踢開寢宮門,將她狠狠扔在床榻上。
男人高大偉岸的身軀在下一刻,不容分說地壓了上去。
皇後滿目羞憤,“陛下想乾什麼?既然不愛臣妾,為何要碰臣妾……”
“為何要碰你?嗬,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他連語氣都是輕蔑。
她將臉彆到一旁。
“陛下以為這樣就可以羞辱臣妾麼?臣妾是陛下的發妻,你的皇後。陛下這樣,隻是在羞辱自己罷了。”
“是麼。”男人修長的手指緊緊扣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正過來。
“可是,朕怎麼覺得,這樣做比讓你死還管用。隻要能看著你這個毒婦崩潰絕望,朕跟著受這麼一點羞辱,又算什麼。”
聽到這番話,皇後眼底最後一絲希望都跟著湮滅了。
“在陛下心中,臣妾是毒婦,那姬嬿妹妹又算什麼?背信夫家,私會陛下……陛下殊不知,您捧在心尖上的人,才是臣妾眼裡的毒婦……”
她聲音平靜,就好像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在敘述某種事實。
夜無淵眸色狠狠一沉,冷戾劃過,“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話落,男人動作粗暴地扯開皇後衣袍,大掌更是直接撕開了領口,布帛破裂的聲音清晰傳來。
在這樣的高壓下,皇後掙紮不過,隻剩身體在不住顫抖。
“住手,臣妾不想成為陛下的人……”
“停下……”
“夜無淵!”
下一瞬,皇後忽然摸到了枕頭下放著的小巧匕首。
因為每個夜晚都是那樣孤寂冰冷,她總是噩夢纏身,所以聽了老人家的話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在枕下。
鋒利的匕首,隨著姬璿抬手的動作,紮進了夜無淵上臂。
鮮血流了下來。
帝王的動作忽地頓住,他看了看左臂流淌的鮮血,雙眼腥紅,“你這個毒婦!”
謀殺親夫,也就她做得出來。
刀傷並沒讓帝王停下手下的動作,他緊緊掐住皇後的脖子,俯身下去埋首在她脖頸之間。
羞恥和侮辱混著著呼吸不暢的痛苦感,幾乎將姬璿埋沒。
可是她還記得,她不能……
空氣越來越稀薄,最後的最後,姬璿掙紮的手指碰到了被帝王拔下扔在一旁的那把匕首。
她知道,她傷不了他。
她知道,她一輩子,都傷不了他。
就像她明明知道永寧在帷帳後麵,明明知道永寧會告密一樣……
強壓著皇後,就要做到最後一步的帝王,指腹下忽然觸及到一片溫熱黏膩的東西。
他抬手,指間滿是猩紅。
身下,傳來皇後虛弱無力的聲音。
“陛下心中,我終究不如妹妹。十九年的屈辱我都忍過來了……為什麼,不讓這屈辱繼續……”
“我到死,也隻想當個處子皇後……”
“不想成為陛下的人呢……”
姬璿看著她心愛的男人終於停下了瘋狂的動作。
看著他滿手的鮮血,她終於無力地扯動唇角。
“陛下……”
“無淵……”
最後一口氣了吧。
她慢慢抬起右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側臉。
“如果那年上元燈會……沒在未央池畔遇見你……該多好……”可是,指尖終究碰不上。
最後一句心願,說給他聽。一生都未得過寵愛的皇後,懸在半空的手,重重落下。
一個小小的、圓滾滾的絡子,從她垂下的袖口掉出來,滾到地上。
那個絡子一直滾到了跟上來的,永寧公主腳邊。
永寧剛剛撿起那個絡子,卻聽到夜無淵失神的聲音,“那是什麼。”
完全被嚇壞的公主,戰巍巍地抬起淚眼,雙手輕輕顫抖地遞過去,“是……是母後的……”
她手中的絡子,被帝王一把搶過,鮮血沾上那個略顯破舊的小玩意兒。
夜無淵的呼吸,卻在看到這個小玩意兒的瞬間,被完全抽離。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鈍痛,一下一下鑿擊著他的胸口。
“這是何人所製……”
不會是姬嬿,她已經過世多年。
而這個絡子,雖然不新,但也沒到那麼破舊。
“是母後……母後打的絡子總是最漂亮最精致的,像個小鈴鐺,旁的人都不會……”永寧惶惶地解釋。
“永寧一直央母後也給永寧編一個掛著,可是母後說……說……”
“她說什麼——”夜無淵回頭,幾欲破裂的雙眼布滿紅血絲。
永寧被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她說……說這輩子,都不想再打這個絡子送人……尤其是,至親之人。”
夜無淵:“……”
帝王沉默。
他忽然問,“她可善鳧水。”
永寧止不住淚,“永寧聽母後說過,幼時是家中姐妹中最膽大的一個,家中姐妹,隻有她一人善孚水。”
終於明白一切的帝王,無聲地笑了出來。
他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手臂上的傷口撕裂,鮮血也湧了出來。
耳畔,響起了曾經單獨相見時,姬嬿對他說過的話。
“絡子是我打的,可是姐姐不喜歡我手比她巧,所以就不打了……”
“我現下就剩這一個,陛下要嗎?但陛下要去了,可要答應姬嬿不能給姐姐看到,不然姐姐會不高興……”
“陛下終於來看姬嬿了……姬嬿,就要病死了嗎?”
“陛下定要記得答應過姬嬿的話,這一生,不管是誰都行……絕不能碰姐姐……如果不是姐姐,姬嬿不會和陛下陰陽兩隔,姬嬿一輩子都不許陛下碰姐姐……”
眼淚,原來那樣那樣的苦澀啊。
帝王垂眸,看向床榻上衣衫不整、布滿血汙的皇後,他才終於明白,他都錯過了什麼。
這一年,帝後崩殂。
……
夏曆三十四年,上元節
彼時隻十六歲的三皇子夜無淵並不知曉,前太傅嫡長女姬璿,在上元燈會上隻見他一麵,便一見傾心。
而後,姬璿用儘方法,和疼愛自己的父親母親哭鬨,哪怕不吃不喝絕食,也要嫁給當時並不被看好甚至是被忽視的三皇子。
太傅最疼愛的就是這位長女,親自豁下老臉,向先皇請求賜婚。
那時候的三皇子最不討先皇歡心,以先皇的心意,太傅嫡長女自然是配給他最疼的五皇子為佳。
於是,在賜婚姬璿和三皇子的婚事時,先皇同時將太傅家嫡次女姬嬿賜婚於五皇子,算是對五皇子的補償。
姬璿聽到賜婚消息,歡心不已,終於肯重新進食。
姬嬿也很歡喜,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就是將來儲君最有利的人選。
太傅府雙姝,各自嫁入皇家,自是榮寵。
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一年的上元燈會,未央池畔,一見傾心的不止姬璿,還有一位陰鬱不受寵的皇子。
三皇子夜無淵於燈會上,某個偏僻小徑處,被彆有用心之人從後推入未央池。
幽幽沉沉的未央池,深不見底。
不會水的皇子,眼看便要沉入湖底。
就在夜無淵以為自己就要這麼無聲無息死去時,一抹嬌小的身影從湖麵一躍而入,抱住了他。
他被帶出湖麵後,不久便被隨身小太監找到,可是那抹救了他的嬌小身影卻早已消失。
隻留下被他不慎從對方腰間扯落的,一個像鈴鐺似的絡子。
不久後,當賜婚消息傳來,他卻在某個機緣巧合下,見到未來的五皇子妃腰間,係著那麼一條造型獨特的絡子。
從此,乖戾多疑的三皇子心中,住進了一個倩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