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導演一聲喊卡, 工作人員已經快速地圍攏到顧染身邊, 查看他的情況。
好在安全措施全部做得到位,顧染雖然在摔出去那一下有些意外的沒有掌握好身體平衡, 真的撞了一下後腦勺。
但這樣一個意外,在顧染巧妙的化解下, 最後拍攝出來的效果反而更加真實。
冰場上的這一幕,是電影中間的, 也是劇情的轉點。
原本已經做好準備會拍幾次,沒想到居然一次成功。
“不錯, 顧染、阮瞳, 你們倆剛才表現都很好。顧染最後的處理很好,還有阮瞳剛才的那個特寫鏡頭, 眼神尤其好, 阮……”夏楚歌回頭表揚阮瞳時沈鬱戛然而止。
他看見阮瞳眼角還掛著淚。
夏導:“阮瞳, 你沒事吧?”
阮瞳發現自己居然下意識地止不住淚,她抹了抹眼角,“哦我沒事,就是情緒還沒收起來, 導演你繼續。”
剛才那一刻和她拍戲的人雖然是顧染, 被甩出去在生死之際的人是戲中的白祁, 可是阮瞳卻在恍惚間看到了上一輩子沈鬱的臉。
是在遊艇上決絕沉舟的沈鬱。
是平靜地拿著那枚鑽戒,逐漸放棄生機的沈鬱。
阮瞳沒想到顧染能把白祁這個角色琢磨到這種地步,比她預期更好。
她一直都知道顧染演技好,但這次白祁這個角色, 顯然已經超過了顧染從前的演技程度。
尤其是他最後幫她卸下力道,執意用自己替換她被甩出去的那個眼神。那是深愛著對方,卻能夠平靜地選擇為摯愛之人而死的眼神。
“阮姐,快把外套披上,喝口熱水。”這時,小白已經送來外套和水杯。
晚上的戲都是其他配角戲份,阮瞳和顧染能休息半天,暫時不需要拍攝。
她收起思緒,在小白的陪同下往休息室去。
阮瞳看了看小白身後,問:“對了,周尚和卓洋呢?怎麼就你一個,他們都不在。”
小白:“哦,還不都怪薑氏那部《終極時空》,今天又作妖了。它們發了個最新的通稿在拉扯我們劇組,鬱神剛剛把周哥和卓哥都叫去,好像是要跟他們說這件事。”
沈鬱現在是電影製片人,需要統籌管理他們這部電影方方
麵麵的事。
作為自詡跟他們這部電影對照比拚的《終極時空》,隔不了幾天就要準時作妖,阮瞳都習慣了。
阮瞳點了點頭,倒不稀奇。
“那我換了衣服我們先回酒店吧。”
她雙手抱著保溫瓶,剛路過走廊轉角,就看到顧染在前麵休息室門邊接電話。
顧染靠著牆拿著手機不知在跟誰通話,沒看到她。
“哥,剛剛最重要那場戲拍完了,你說得對,那場戲就該這麼演……”
“不不不,多虧了你,這一段我之前一直沒把握到正確的情緒,幸好那天遇到你給我點撥了一下。”
“白祁這個角色真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你當初怎麼就拒絕了夏導。你說你跟阮瞳剛剛新婚,感情正濃,哪來那麼多生離死彆的感受。聽你形容的,就像你跟白祁有一樣的親身經曆一樣。”
“嘿,還是你共情能力強,我以前還不服氣,現在看來你那些影帝獎杯確實比我的有含金量。以後我還得多跟你學學……你說你,就這麼轉幕後了多可惜。”
“……這……好,你放心這件事我肯定不告訴彆人。阮瞳也不說?行,肯定不說。那就這樣,掛了,回頭你有空再請你們夫妻倆吃飯。”
顧染掛了電話,一回頭便對上一雙帶著探究懷疑的杏眸。
顧染張了張嘴:“阮……瞳……好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剛在電話裡保證了不將這件事告訴阮瞳,誰知轉身回頭便碰上了正主。
阮瞳也不扭捏,靠著牆對顧染勾了勾唇:“顧老師跟我家老公之間是有什麼秘密呢,嗯?”
一句話,就讓顧染避無可避。
阮瞳顯然已經聽出,顧染在電話裡聯絡的那個人是沈鬱。
無奈,顧染隻能老老實實把事情經過告訴阮瞳。
原來白祁的這段劇情,顧染前幾天犯愁,怎麼都把握不好角色對雲裳的感情。
說雲裳出軌吧,其實也沒有。她是被富二代動搖了,但隻是內心動搖,沒有實質出軌,並且準備在比賽後跟白祁說清楚。
而白祁,其實自己也曾在名利場上發生搖擺。
他也還年輕,當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對他投懷送抱,即使他心裡還守著對雲裳的底線,卻也會自得被人追求。
雖然白祁比雲裳醒悟得更早,在青梅竹馬的愛人和其他女孩之間,他終究還是更愛雲裳。
明白過來什麼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白祁,在比賽前跟其他人斷得乾乾淨淨,想要在比賽結束後跟雲裳好好講清楚。
可惜,兩人之間信任的裂痕一旦產生,便終究無法回避。
因為這道裂隙,他們在冰場上出現了失誤。
“我不明白白祁在最後一刻救下雲裳的時候,應該用什麼樣的眼神、表情去演繹。深情我當然會,甚至悲痛、珍視的感覺我也可以信手拈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直到那天晚上我買了幾瓶啤酒在酒店樓下的台階上坐著找感覺,碰到沈鬱,隨便跟他吐了吐苦水。他告訴我,應該用平靜的眼神。”
顧染歎了口氣道,“我當時還沒覺出味來,今天現場試戲的時候我發現沈鬱說的那種平靜的情緒真的才是最適合白祁那一刻心情的。白祁身為花滑運動員,當然知道那樣救下雲裳後,他有可能麵臨什麼樣的境況。但他依然選擇了那樣做,對他來說,如果要看著雲裳受傷、半身不遂甚至死亡,他寧願是自己。”
所以最終,他平靜地走到了那一步。
甚至因為救下了雲裳,心情更加平靜。
“講道理沈鬱提出的‘平靜’兩個字,真的是點睛之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想到這一點,為問他,他隻是說真正決定麵臨死亡的人,心情是很平靜的。如果,能代替心愛的人去死,救回心愛的人,他的心情會更平靜。”
說到這,顧染神情頓了頓抬首。
“小阮,你說沈老師為什麼會有這麼深刻的感悟啊。他不讓我告訴你,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曾經為了哪個女人,拋開生死吧。
這番話,顧染當然沒說,但心裡卻忍不住有了這種猜測。
雖然感謝沈鬱,但顧染跟阮瞳關係也很近,大家都是合作多次的同事了,沈鬱心裡可不能藏了彆人。
沈鬱心裡怎麼可能藏了彆人。
沒人比阮瞳更清楚沈鬱的感情經曆,他那麼挑剔的一個人,兩輩子加在一起也隻為了同一個女人動心。
如果要說為了誰拋卻生死,那就隻有……
許多事的影子在阮瞳腦海中一晃而過。
這輩子
的沈鬱是怎麼知道她喜歡吃魚的?
為什麼他送的求婚戒指居然那麼恰好和上輩子的一模一樣?
還有那麼多的巧合,他對她的了解,他們之前的默契契合,根本不像剛剛在一起的男女朋友。
他們更像相戀多年的戀人。
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知道,如果他要赴死,情緒一定是平靜的。
他這一世又沒有求死的經曆,可是他卻像已經經曆過生死。
除非……
一個念頭在阮瞳腦海裡成形。
她忽然有些明白沈鬱這輩子為什麼會一改前世的軌跡,早早的從幕前轉到幕後。
他說他要珍惜她,就好像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的珍惜她。
就在這時,走廊後麵忽然傳來一陣吵鬨。
“出意外了,快過去!”
“走走走,快去幫忙!”
工作人員的聲音從片場方向傳來,無暇多想,阮瞳帶著小白和顧染一起跑過去。
雖然是布景倒了砸到了現場一名工作人員,但因為布景是空心的,隻是虛驚一場。
幸好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見到現場那位工作人員被人救出來,摸摸腦袋笑了笑沒事了,阮瞳忽然勾起唇。
她回頭看向顧染,雙眼亮晶晶:“顧老師,幫我個忙,我就不告訴沈鬱你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顧染:“……”糟糕,怎麼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鬱剛剛從外麵回來,還沒下車就收到了顧染的電話。
“什麼?你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
顧染略顯慌亂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阮瞳,是阮瞳……我們拍攝中出了意外,阮瞳受傷了……現在人還在昏迷中。”
沈鬱臉色瞬間蒼白。
“她現在在哪。”他嘶啞著嗓音,耳邊響起了許多許多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回聲,仿佛從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傳來。
此刻的沈鬱已經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麼。
顧染:“在她房間,還在等醫生過來,我們……”
顧染話沒說完,電話就被沈鬱掛斷。
五分鐘不到,沈鬱已經出現在酒店房間外。
房門大開著,小白和顧染都備顯焦急地等在套房內。
沈鬱出現的時候腳步淩亂,梳理整齊的黑發散落下來,領帶早已被他在跑來的過程中扯開。
他就連呼吸都是亂的:“阮瞳呢,醫生來了嗎,醫生怎麼說!”
卓洋和周尚匆匆跑來,即使他們也很著急,卻比沈鬱慢了一步。
小白乍一看到沈鬱,豆大的汗珠都從額角冒了出來,雙腿打顫。
她看起來緊張極了,對小白來說沈鬱無疑是大神級的人物,要對大神撒謊真是太難了。
小白緊張地舌頭打結,要不是沈鬱這時思緒混亂,或許已經發現了小白的不對勁。
還是顧染關鍵時刻頂得住,畢竟也是年輕的影帝,他拿出演技按照阮瞳交代的話:“醫生還沒來,阮瞳在裡麵……現在昏迷中。我們最好不要亂動她,一切等醫生來了再說。”
說話間,沈鬱已經進了套房臥室。
大床上,阮瞳仿佛闔眼睡著了,神情安靜。
一如當初,他在另外一個世界,看到她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的模樣。
沈鬱身形晃動一瞬,要不是扶住牆,險些便要這樣倒下。
他幾乎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正在一寸寸離開。
“為什麼會這樣……夏導是怎麼照顧她的……出了這種事,他為什麼不在這?”沈鬱嗓音嘶啞。
顧染感到一陣尷尬,這一切都是阮瞳奇怪的要求,夏導當然不在。
顧染隻能硬著頭皮演:“沈鬱,你彆這樣……夏導也不想的,一切都是意外。我們都是演員,你應該知道,這種意外在片場並不少見……”
“我早就說過必須注意現場安全。尤其是那些高架布景,被那些東西砸中腦袋,你要阮瞳怎麼辦?你們能賠她的命嗎!”沈鬱從來都是性格冷淡的一個人,可是這一刻,狹長的眸子裡卻泛起猩紅的血絲。